周六午后，阳光正好。林清源——或许现在，更该用“她”来指代这个灵魂所栖居的、已然完成的躯壳——站在厨房的水槽前，仔细清洗着顾云深提前让人送来的新鲜鲈鱼。水声哗哗，她束在脑后的马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那条深蓝色的发绳成了一个沉默而确切的见证。
约定的时间比往常早了许多，距离顾云深到来还有一个小时。但她已经开始了准备。这不是任务，更像是一种……隐隐的期待。她将洗净的鱼用姜片和料酒腌上，又开始处理翠绿的葱段和鲜红的辣椒。动作算不上娴熟，却带着一种久违的、专注于一件具体事情的宁静。
当门锁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时，她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快跳了一拍。她擦干手，从厨房探出身。
顾云深站在门口，手里除了惯例的水果，还提着一个精致的纸盒，隐约能闻到烘焙的甜香。他今天穿得比平时休闲，深色的羊绒衫取代了笔挺的西装，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和。
“我来了。”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自然地扫过她束起的头发和系在身前的素色围裙，眼神柔和。
“嗯。”林清源应了一声，侧身让他进来，“鱼刚腌上。”
顾云深将东西放在客厅，很自然地走向厨房。“需要我做什么？”他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目光扫过料理台上准备好的配料。
他的靠近不再让她紧张到想要逃离。她犹豫了一下，指了指旁边的蒜瓣：“能帮我剥点蒜吗？”
“好。”
于是，狭小的厨房里，第一次同时容纳了两个人。她站在灶台前，热锅，倒油，将腌好的鱼滑入锅中，响起一阵滋啦啦悦耳的声音。他则站在水槽边，低着头，认真地剥着蒜，动作稍显笨拙，却一丝不苟。
没有人说话。只有油煎的声响，水流声，以及彼此轻微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构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氛围。
她偶尔会指挥一下：“火关小一点。”或者，“帮我把那个盘子递给我。”
他依言照做，默契得像已经演练过无数次。
当清蒸鲈鱼、一道清炒时蔬和简单的番茄蛋汤被端上餐桌时，小小的公寓里充满了温暖的烟火气。阳光透过窗纱，在餐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两人相对而坐。这一次，沉默不再尴尬，反而像是一种无需言语的交流。
顾云深夹起一块雪白的鱼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尝，然后抬眼看向她，眼神清澈而真诚：“很好吃。”
不是客套的恭维，是真实的评价。
林清源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一种微小的、却切实的成就感，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吃饭间隙，顾云深状似无意地提起，他认识一位在这方面很有经验的心理医生，如果她愿意，可以去聊聊，就当是……找个专业人士说说话。
他没有强迫，只是提供了一个选项。
林清源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但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拒绝。
饭后，顾云深主动收拾了碗筷，坚持让她去休息。她坐在沙发上，听着厨房里传来的清洗声，看着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金色的余晖洒满客厅。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还是“清漪”的时候，她曾幻想过这样一种平淡温馨的场景。只是那时，幻想的主角是虚拟的女神和她的榜一大哥，包裹着谎言与不安。而此刻，坐在这里的，是褪去了所有伪装的、真实的她，和一个知晓了她所有不堪与痛苦的、正在笨拙学习如何靠近她的顾云深。
真实，远比利幻想的泡沫，更让人心颤，也更具力量。
顾云深收拾完厨房走出来，用毛巾擦着手。夕阳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边。
“我该走了。”他说。
林清源站起身，送他到门口。
在他开门前，她忽然轻声说：“谢谢。”
谢谢你的陪伴。
谢谢你的……这顿饭。
顾云深回头看她，目光深邃，仿佛承载了万千言语，最终只化作一个极淡却无比温柔的笑意。
“下周见。”
门轻轻合上。
林清源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厨房里还残留着饭菜的香气，客厅里洒满温暖的夕阳光晖。
她抬手，摸了摸脑后那个束着头发的发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