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九点,林清源准时推开了那扇挂着铃铛的书店门。苏姐已经在了,正踩着梯子整理高处的书架,见她进来,只是回头笑了笑,递给她一串钥匙和一张简单的清单。
“早。这是网店这周需要上新和补拍的书单,摄影器材在后面的小工作间,电脑密码贴在显示器上。你先熟悉一下,有问题随时问我。”
没有冗长的入职培训,没有多余的客套。这种直接交付信任的方式,让林清源在些许无措之余,更多了一份被尊重的感觉。她接过钥匙,点了点头,默默走向后方那个被改造成简易摄影棚的小房间。
工作并不轻松。打光、构图、后期修图……每一个环节都需要耐心和细心。有些书封面设计复杂,反光难以处理;有些绝版书籍年代久远,需要小心翼翼地摆放,既要展示品相,又不能显得刻意。撰写产品描述更是挑战,需要在寥寥数语中抓住书籍的精髓,又不能剧透过度。
起初,她做得极其缓慢,反复调整,汗湿的手心几乎握不住相机。苏姐偶尔会过来看一眼,给出几句简洁专业的指点,从不干涉她的具体操作,更不会催促。
“这张光影太硬了,试试用反光板补点柔光。”
“描述可以再带点你自己的感受,不用太拘谨。”
这些点拨如同暗夜里的灯塔,指引着方向。林清源像一块干燥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一切。她发现自己确实喜欢这种专注于细节、与文字和图像打交道的工作。当一张原本平平无奇的书封在她的镜头下呈现出细腻的质感和温度时,当一段她自己反复斟酌的文案得到苏姐一个赞许的点头时,一种微小而坚实的成就感,在她心底悄然积淀。
她开始更早来到书店,在正式营业前,享受独自与满室书香为伴的宁静。她会帮苏姐给绿植浇水,学着使用老式的咖啡机为第一批早到的客人准备简单的饮品。她的沉默不再显得突兀,反而成了这个空间自然的一部分。
顾云深依旧在周末来访。他不再带那些带有明显“安排”意味的物品,有时只是一束简单的鲜花,或者几本他觉得她可能会感兴趣的书。他们的相处模式也悄然改变。他来了,可能会在书店角落安静地看一会儿书,等她忙完手头的工作;或者,只是接她一起去吃个简单的晚饭,听她偶尔提起工作中的琐事——某个难拍的封面,某位有趣的顾客,苏姐某句让她豁然开朗的话。
他成了一个安静的倾听者,一个存在于她新生活背景里的、稳定而令人安心的存在。
一个周五的傍晚,林清源为了赶一批急用的图片,加班到很晚。书店里只剩下她和工作间亮着的灯。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玻璃窗。
她终于处理完最后一张图片,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感到一阵疲惫袭来。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是顾云深的短信:
「还在书店?下雨了,我在地铁口等你。」
没有问“需要我来接吗”,而是直接陈述了结果。一种被妥帖照顾的暖意,驱散了加班后的疲惫和雨夜的微凉。
她收拾好东西,锁好店门,撑着伞走向地铁站。远远地,就看到顾云深站在出口的灯光下,他没有打伞,只是穿着那件熟悉的深色大衣,身影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朦胧,却无比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
他看到她,便迈步迎了上来,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装着相机和资料的、有些沉重的帆布包。
“忙完了?”他问,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低沉温和。
“嗯。”她点头,将伞往他那边偏了偏。
他没有拒绝,两人并肩走在被雨水洗刷得发亮的街道上,共享着一方小小的、干燥的天空。伞下的空间有限,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雨水和淡淡须后水的气息,能感觉到他手臂偶尔擦过她肩膀的、隔着衣料的温热。
这一次,她没有僵硬,没有躲闪。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亲近感,在沉默的雨夜行走中无声地流淌。
走到公寓楼下,他將帆布包递还给她。
“上去早点休息。”他的目光落在她带着倦意却异常清亮的眼睛上,“周末有什么安排?”
林清源接过包,想了想:“明天……苏姐说有一批新到的艺术画册,我想去早点整理。”
“好。”他点头,“那明天下午我再过来。”
没有多余的言语,他看着她走进楼内,才转身步入细密的雨幕中。
林清源回到安静的公寓,放下东西,走到窗边。楼下,他的车灯已经亮起,缓缓驶离。
窗玻璃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却让内心某种情感变得格外清晰。
她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肩膀,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方才行走时,他手臂偶尔触碰带来的、细微却不容忽视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