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朱雀街。
正值晌午,本该熙攘的街市一角,一阵嘈杂。
“偷钱偷到你吴爷爷头上来了?看老子不把你爪子剁了!”
“呸!这头白发看见就晦气。”
“城外来的臭要饭,打死了也是活该!”
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正围着一个蜷缩在地上的小乞丐。
小乞丐约莫八九岁的样子,有着罕见的银发。
周围路人或冷眼旁观,或面露不忍,却无一人敢上前。
“哎,是吴三刀那恶霸,这孩子怕是完了。”
“都是苦命人,何必往死里逼……”
为首的光头大汉吴三刀,满脸横肉。
他狞笑着,青筋暴起的拳头就要砸向地上那毫无反抗之力的身影。
地上,小乞丐蜷缩着,银发沾满泥污尘土,破烂的衣衫下伤痕新旧交叠。
唯有一双眼睛,如同最蓝水晶,即便在绝望中也透着坚韧。
我不能死……
奶奶还在等我,药,药还没带回去……
小乞丐紧闭着眼,瘦弱的身体因恐惧微微颤抖。
长期的饥饿与疲惫早已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反抗的力气,只能认命地等待剧痛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重击并未落下。
她颤巍巍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稳稳扣住了吴三刀那碗口粗的手腕。
那手臂的主人,一袭白衣纤尘不染,身姿挺拔如松。
少年神情冰冷微微侧身,坚实的臂膀恰好将她护在身后。
“哪个不开眼的,敢坏老子好事!”吴三刀吃痛怒吼。
猛地抬头,正对上周玄翊幽深的双眼。
心头骤然一寒。
“你……你撒手。”
吴三刀挣扎,却发现对方的手纹丝不动,反而捏得他腕骨欲裂,剧痛钻心。
“还愣着干什么!给老子上!废了他!”吴三刀疼得龇牙咧嘴,对着旁边几个拿着棍棒的打手咆哮。
打手们面面相觑,一时竟有些踌躇。
少年俊朗非凡,白衣配饰也绝非凡品,身份定然不简单。
“妈的!还想不想混了,给老子打!”吴三刀声音陡然拔高。
打手们被他一吼,气血上涌,终于嚎叫着挥舞棍棒扑了上来。
周玄翊眼神骤然一厉。
不见任何动作,威压显露而出。
冲上来的打手惨叫着倒飞出去,狠狠砸在街边。
与此同时,一股重若山岳的威压轰然降临在吴三刀身上。
“噗通!”
吴三刀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双膝如同脆弱的枯枝,瞬间砸碎坚硬的地砖!
膝盖深深陷入碎石之中!刺骨的剧痛让他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啊啊啊——!”
围观路人无不骇然失色,一个个噤若寒蝉,眼神躲闪。
更有甚者腿肚子发软,几乎要跪伏下去。
“仙……仙长饶命!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仙长天威!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啊!!”
吴三刀涕泪横流,不顾膝盖粉碎的剧痛,拼命以头抢地,咚咚作响。
周玄翊面色平静无波,“我还是比较欣赏你刚才桀骜不驯的样子,恢复一下。”
吴三刀浑身一哆嗦,哭丧着脸:“小的……小的哪敢啊……”
周玄翊目光转向地上那瑟瑟发抖的身影,“她当真偷了你的钱?”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让吴三刀如坠冰窟的笑意,“想清楚了再答,若有一字虚言,后果,会很惨。”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撒谎!”吴三刀指天发誓,眼神急切,“千真万确!这臭……这小丫头偷了我刚收上来的份子钱!小的若撒谎,天打五雷轰。”
“大人!”
地上的白见汐颤颤巍巍地站起,小小的身体摇摇晃晃。
她脸上污泥混着血污,怀里却死死护着一个破旧的包裹。
那双蓝水晶般的眼眸直视周玄翊,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
“是这秃驴长期盘踞此地,强收保护费,动辄打骂,我今天不过是想拿回给我奶奶买药的钱。”
“放屁!臭要饭的!在老子的地盘讨生活,交钱天经地义,老子……”吴三刀气急败坏地反驳。
“聒噪。”周玄翊冷冷打断。
声音不大,却让吴三刀瞬间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剩下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
周玄翊不再看他,转向白见汐,声音温和下来:“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大人,”白见汐怯生生地低下头,“我叫……见汐。”
“见汐,”周玄翊轻轻念了一遍,点点头,“很好听的名字。”
他的目光落在她紧紧护着的包裹上,“这里面是?”
“是……是给我奶奶治病的药……”白见汐抱得更紧,小脸上满是戒备。
“别怕,我不会抢你东西。”周玄翊安抚道。
他随即转向面如死灰的吴三刀,随手丢出几块碎银,银光闪烁,落在他面前。
“这些,够不够抵你的份子钱?”
吴三刀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连连磕头:“够了,够了,多谢仙长!多谢仙长开恩!”
“那此事,可算两清了?”周玄翊淡淡问道。
“两清了!两清了!绝不敢再纠缠!”吴三刀忙不迭地应承。
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逃过一劫,试图站起来时——
咔嚓!咔嚓!
两声脆响。
吴三刀膝盖处刚刚嵌入碎石的地方,骨头彻底碎裂,鲜血瞬间涌出,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息止住!
“我的腿!我的腿啊!!”吴三刀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淹没了他,他的腿彻底废了。
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他一个废人,得罪了那么多仇家,下场会比乞丐凄惨百倍。
“既然你这般喜欢关照乞丐,”周玄翊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那便亲自去体会一番乞讨的滋味,怕你手生要不到钱,本座帮你一把。”
围观人群瞬间如潮水般退散,唯恐避之不及。
刚才几个打手来不及跑路,同样瞬间跪倒在地。
与吴三刀一样在血泊中哀嚎翻滚。
周玄翊这才蹲下身,瞧着这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孩,“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
“不……不用了,大人,”白见汐的眼角忽地湿润,“我奶奶还在等我回去。”
“你很需要钱?”周玄翊问。
“嗯,”白见汐点了点头,“奶奶的病,需要很多很多钱买药。”
周玄翊看着那双倔强又脆弱的眼睛,心中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动。
“见汐,拜我为师,如何?”
白见汐愣住了,茫然地看着他。
“做我的徒弟,”周玄翊承诺道,“我可以治好你奶奶的病,以后,你再也不用饿肚子,更不会有人欺负你。”
白见汐呆呆地望着眼前这如谪仙般的白衣青年。
她的小嘴微微颤抖,冰蓝眼眸中,水光潋滟。
沉默片刻,那小小的、沾满泥污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超越年龄的郑重。
白见汐笨拙又认真地对着周玄翊,深深弯下腰,行了一个拜师礼:
“大……大师父!”
声音带着孩童的稚嫩,却又透着少女的坚定。
周玄翊脸上终于绽开一抹发自内心的温和笑意,“好,走吧,送你回家。”
“嗯!”白见汐用力点头。
城郊,崎岖山道。
夕阳熔金,将连绵的山峦镀上一层温暖的橘红。
晚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拂过。
出乎周玄翊意料,白见汐口中的家,并非在洛城之内,而是在城外偏远山坳的一个破落小村落。
难以想象,这个不过八九岁、瘦弱不堪的小女孩,是如何日复一日,拖着瘦小的身躯,跋涉如此遥远的山路往返。
他看着前面带路的那个小小的、倔强的背影。
那草鞋早已破烂不堪,露出的小脚丫满是泥泞和血痕。
显然是被山路碎石磨破,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见汐,”周玄翊轻声唤道,声音在寂静的山路上格外清晰,“累了吗?”
白见汐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明显的喘息,“不累的,大师父。”
她微微侧过脸,夕阳的余晖恰好勾勒出她小巧的、沾着泥点的侧脸轮廓。
白见汐忽的笑了。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在夕阳下仿佛融化的冰川,清晰地倒映着周玄翊白衣胜雪的身影。
然而,这温暖纯净笑容只维持了短短一瞬。
疲惫和伤痛终究压垮了这瘦小的身体。
白见汐眼前一黑,软软地向前倒去。
“见汐!”
周玄翊身形微动,瞬间出现在她身边,动作轻柔地扶住她。
少女轻得几乎没有重量,仿佛一片随时会飘走的羽毛。
“没事的,大师父……就是……就是有点没力气了。”白见汐在他臂弯里挣扎着想站起来,小脸苍白。
“别逞强。”周玄翊不容分说,手臂微一用力,便将这轻飘飘的小身体稳稳地背在了自己宽阔的背上。
“啊!大师父,不用……我……”白见汐有些慌乱,手足无措。
“无妨。”周玄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抱紧了。”
山间小路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白衣胜雪的少年,背着银发泥污的少女,一步一步,稳稳地行走在归家的山道上。
晚风拂动少年的衣袂,也吹乱了少女额前沾着汗水的银发。
白见汐小小的身体僵硬地伏在周玄翊背上,感受着那从未有过的安稳与温暖。
过了许久,她才极其小声地嗫嚅道:“对不起,大师父,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周玄翊脚步未停,声音平静:“一件衣服而已,不用在意。”
“我连路都走不动了,还要师父背,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不要总是道歉,这不是你的错。”周玄翊微微侧头,声音低沉而温和,“错的是这不公的世道。”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沉入山峦,暮色四合,山间的风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凉意。
白见汐沉默了很久很久,小小的手抓住周玄翊的衣领。
黑暗中,她的声音如同梦呓:
“大师父。”
“嗯?”
“如果将来…有人要来杀我,”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无尽的恐惧和悲伤,“你…你一定要跑…跑得越远越好。”
周玄翊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前行,步伐依旧沉稳。
他轻笑一声,傲然道:“跑?为师可是很强的,无论是谁,想要伤你,都得先问过我手中的剑。”
“不,你打不过他们的。”白见汐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放心吧,无论怎么样,我都会护你周全。”
“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师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