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楼顶,雅间之内。
此处陈设极尽雅致奢华,却又透着修士的清雅。
柳清欢亲自执壶,为师徒二人沏茶。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美感。
灵茶入盏,色泽碧绿通透,一股清雅的灵气伴随着茶香弥漫开来。
“前辈,请用茶。这是商会特供的碧云灵尖,产自南疆云雾灵山,一年也不过产出数斤。”柳清欢嫣然一笑,将一盏茶恭敬地奉到周玄翊面前。
周玄翊微笑着接过,小品一口,只觉一股温润灵气顺喉而下,涤荡经脉,口齿留香,不由点头赞叹:“茶汤清冽,灵气盎然,好茶,柳会长有心了。”
“前辈喜欢便好。”柳清欢眼波流转,笑意更深。随即她又端起另一盏茶,走向白见汐,语气亲热:“见汐妹妹,你也尝尝?”
白见汐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动,既不去接茶,也不说话。
周玄翊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暗中传音:“见汐,不得无礼。”
听到师父的传音,白见汐小脸上的阴霾反而更重了一分。
她抿了抿唇,极其不情愿地伸手接过茶,看也不看就嫌弃地仰头灌了两口。
柳清欢见状,依旧笑吟吟的:“看来这茶不合妹妹口味?无妨,姐姐这里还有别的灵饮仙酿,妹妹喜欢什么,尽管开口。”
白见汐冷哼一声,语气带着刺:“柳会长这四海楼招待的男人多,自然要备得多些,种类齐全才好。”
周玄翊愈发觉得奇怪,自家徒弟今天像是吃了火药,说话句句带刺,明明平日虽清冷了些,礼数却是周全的。
柳清欢掩唇轻笑,似乎觉得十分有趣,也不再纠缠,仪态万方地在一旁坐下,神色终于变得正式了些。
她轻叹一声,妩媚的脸上染上一抹真实的愁容:“前辈,实不相瞒,妾身此次相邀,确有要事相求。妾身因修行功法出了岔子,体内阴阳二气失衡,已然烙下难以根治的暗疾,此事若被总会知晓,我这南河洲分会长的位子,恐怕……就坐到头了。”
柳清欢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周玄翊,恳切道:“敢问前辈愿意成为我天地商会的一位客卿长老?无需前辈劳心俗务,只需在妾身危难之时,稍加庇护……妾身愿拿出商会南河洲分会每年三成的净收益奉于前辈。”
说到此处,她激动地站起身,对着周玄翊深深一拜。
因为这个动作,轻纱裙裳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片惊心动魄的雪白沟壑和丰腴曲线,姿势在恭敬中透着一丝暧昧的诱惑。
“只要前辈能助我度过此关,前辈任何要求,只要妾身能做到,定当……竭尽全力。”柳清欢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丝孤女无依的柔弱感,“小女子自中州而来,在此地无根无萍,举目无亲,实在有些难办。”
她忽然抬起眼,脸颊飞起两抹红晕,眼神变得水汪汪的,“如若前辈不嫌弃妾身蒲柳之姿,妾身愿……”
“妖女!你说话就好好说话!”
话未说完,白见汐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
这妖女竟敢当着她的面,如此明目张胆、不知廉耻地诱惑师尊,简直把她当成了空气!
白见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柳清欢,声音冰冷:“我师父最喜清净,哪有时间管你这商会里的腌臜事,难办?我看你是根本就没想好好办!”
“难办?那就别办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怒火和委屈直冲头顶,气得白见汐真想当场把这碍眼的桌子和那妖女一起掀飞出去!
周玄翊也被徒弟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了一下,随即抬手虚按,一股柔和的力量安抚住即将暴走的白见汐,语气依旧平稳。
“见汐,坐下。不必担心,这南河洲,还没有什么事能难住为师。”
听到师父沉稳的声音,白见汐猛地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小脸一阵红一阵白,悻悻然地坐了回去,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心中又是气恼又是委屈。
周玄翊不再看她,转而望向神色有些尴尬和惊疑的柳清欢,目光深邃,回到了正题:“柳会长,你方才说……你自中州而来?”
柳清欢眼神微动,迅速收敛了媚态,正色应道:“是,妾身师承中州‘玄妙观’玄妙真人门下,师尊坐化后,妾身才辗转来到这南河地界不久。”
周玄翊指尖轻叩桌面,继续问道:“中州乃天地灵气汇聚之中心,修行环境远胜南河百倍。放着中州上好的福地洞天不待,为何要来这灵气相对稀薄的南河洲闯荡?”
柳清欢闻言,脸上再无半分之前的轻松,只剩下深深的苦涩:“看来前辈是很久未曾关注中州之事了,如今的中州动荡频发,混乱不堪。各大仙府宗门收缩势力,只许出,不许进!无数凡人和中小宗门的修士都被强行驱逐了出来。”
“妾身师尊又刚刚坐化,失了依靠,所幸得天地商会一位长老赏识,才得了这南河洲分会长之职,虽远离故土,总好过留在中州为人奴役的强。”
“动荡?”周玄翊目光一凝,“何方势力能在中州掀起如此风浪,仙盟难道就毫无作为?”
柳清欢起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深深的忌惮:“仙盟怕也无可奈何。”
周玄翊眼中寒光一闪,缓缓吐出几个字:“那就只能是伏羲仙族那帮蛀虫了。”
在他的继承的记忆碎片中,由五大上古姓氏联合组成的伏羲仙族,自诩血脉高贵,堪称修真界天龙人,盘踞中州,势力滔天,仙盟也不过是其鹰犬。
而原身,正是厌恶极了族中子弟横行霸道、视众生如草芥的行径,才毅然抛下了伏羲仙族圣子的身份,舍弃家族。
“前辈慎言!”柳清欢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所幸这雅间隔绝禁制是她亲手布置。
“此话万万不可在外人面前提及!”柳清欢再次打量起眼前这位俊逸非凡的年轻前辈,心中忽然掠过一丝模糊的熟悉感,一个荒谬大胆的猜想刚刚升起,就被她强行压下。
一旁的白见汐,听到中州动荡也来了精神。
她和奶奶就是从中州逃出来来躲避仇家的,可她失去了小时候的记忆,奶奶也一直严令禁止她回想过去,只让她忘掉一切,好好活下去。
可从奶奶偶尔流露出的只言片语和深夜的叹息中,白见汐知道奶奶一直瞒着她什么。
她努力修行,除了不愿辜负师父的期望,内心深处,何尝不是渴望有朝一日能杀回中州,手刃仇人,弄清一切真相。
白见汐猛地抬起头,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那…那你听说过中州,有姓白的家族吗?”
“白姓家族?”柳清欢被问得一怔,蹙眉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中州地界,各大世家宗门中,似乎并未听说过有以‘白’为姓的世族……”
她话音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补充道:“不过......倒是听闻多年前,南疆曾有一支白族,因掌握了某种独特的上古传承,势力不小,却因公然忤逆伏羲仙族,而被仙族雷霆镇压,全族被打为罪奴,尽数被锁拿押往中州。”
柳清欢的声音带着一丝唏嘘:“据说前些年,白族中有一位老人,奇迹般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逃了出来,惹得仙族震怒,当众虐杀了数万仙奴以儆效尤,震动一时,具体情况,妾身也不甚清楚了。”
“南疆……白族……中洲罪奴……屠杀……”白见汐喃喃自语。
少女忽然感到有些茫然,求救般看向周玄翊。
“怎么了?见汐。”周玄翊也察觉到白见汐的反常,关心道。
“呃……”白见汐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伸出双手死死抱住了头。
剧烈的、如同针扎斧劈般的痛楚毫无征兆地爆发开来,无数模糊而混乱的碎片在她脑海中疯狂闪现——冲天的火光、凄厉的惨叫、孩童绝望的呼喊、冰冷的锁链、还有……
“师父……师父……我……我的头……好疼……”白见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摇摇欲坠,声音断断续续,充满痛苦。
“见汐!”周玄翊脸色骤变,瞬间起身,一把将几乎要倒下的白见汐揽入怀中。
柳清欢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花容失色,不知所措。
“师父……好疼……”白见汐依偎在周玄翊温暖的怀抱里,无意识地紧紧抓住他的双手,呢喃声越来越微弱,最终眼皮沉重地阖上,彻底昏厥过去,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因剧痛而产生的泪珠。
“见汐!见汐!”周玄翊急切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神识迅速探入她体内,却发现她神魂波动剧烈,仿佛一股强大的封印力量正在与某种被强行唤醒的记忆片段冲突着。
雅间内,茶香依旧,气氛却瞬间降到了冰点。
周玄翊抱着昏迷的徒弟,面沉如水,眼中充满了担忧和一丝冰冷的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