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翊看着跪伏在地的柳清欢,心中掀起波澜:“你认识我?”
他飞速检索着继承来的记忆碎片,却对此女毫无印象。
“奴婢柳清欢,”女子抬起头,眼中已盈满水光,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幼时侥幸得蒙殿下庇护,才得以苟全性命于乱世。”
“快起来说话。”周玄翊不太习惯受人如此大礼,他略显尴尬地抬手虚扶,“我可受不起如此大礼。”
柳清欢顺势起身,依旧恭敬地微低着头:“殿下当年也不过幼学之年,记不得我这微不足道之人实属正常。”
“但殿下的恩情,于奴婢而言,如同再造,绝不敢忘!”
周玄翊满头雾水。
什么恩情不恩情的。
你也没吃我的盐、我滴醋啊。
柳清欢眼中泪水滚落,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那年寒冬,北境大灾,流民遍地。奴婢与母亲衣衫褴褛,混在乞丐堆里,眼看就要冻饿而死,是殿下的车驾路过……”
她说着,从储物袋中无比珍重地取出一个物件,捧在手心。
那是一个仅有巴掌大小、做工却极为精巧的木质小傀儡,虽然历经岁月,却依旧能感受到其上残留的灵韵波动。
“是殿下,赠予我们食物和御寒的衣物,才让我和母亲熬过了那个冬天,后来路途艰险,又是殿下赐予的这具护身傀儡,数次击退流寇凶兽,护得我们周全……”
看到那个小傀儡,周玄翊的眼神骤然一凝。
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凛冽的寒风卷着雪沫,破败的官道旁,挤满了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乞丐。
一辆华贵非常的马车在精锐护卫的簇拥下缓缓而行,无人敢靠近。
突然,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从人群中冲出,扑向马车。
“大人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为首的护卫眼神一冷,手中长戟一扫,眼看就要将那小小的身影击碎!
就在这时,马车帘子被一只白皙的小手掀开,一个穿着雪白貂裘,如同玉雕瓷娃娃般精致的小男孩探出头,清脆地喝止:“住手!”
他跳下马车,无视了周围的污秽,走到那个吓得瑟瑟发抖、蜷缩在地上的小乞丐面前,蹲下身,伸出干净温暖的小手,歪着头问:
“你们……是饿了吗?”
画面闪烁,小男孩将点心和厚袄塞进小乞丐怀里,又想了想,从腰间解下小傀儡,递了过去:“这个给你,遇到坏人,按这里,它能帮你。”
记忆中那张脏兮兮、充满恐惧与渴望的小脸,渐渐与眼前这张妩媚动人、却泪眼婆娑的容颜重合……
周玄翊长长舒了一口气,眼神变得复杂而柔和,轻声道:“原来……是你啊。”
“殿下能记得奴婢,实乃奴婢莫大的荣幸。”柳清欢激动得再次欲拜,被周玄翊拦住。
“只是过了这么多年,我的容貌气质想必变化不小,你又是如何认出我的?”周玄翊还是有些疑惑。
柳清欢擦了擦眼泪,神色却变得凝重起来,她压低了声音:“殿下,此去中州,请您务必万分小心,您的那位徒弟应该是南疆白族的后裔吧?”
周玄翊目光一凝。
柳清欢继续道:“银发蓝眸本就世间罕见,再结合她的年纪,以及与当年白族逃亡事件的时间吻合,而殿下您的容貌,虽比少年时更为俊逸出尘,但底子未变,看着有些熟悉。”
“加之您对见汐妹妹的维护,以及早年间传闻圣子殿下因不满家族对白族的迫害而负气离去,昨日见汐又向我打听白姓世家的事,诸多线索联系起来,奴婢才敢大胆猜测您的身份。”
周玄翊微微颔首,看来是自己疏忽了。
带着如此显眼特征的白见汐,被有心人注意到并联想,并不奇怪。
“如今伏羲仙族内部……”柳清欢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忌惮,“听闻已欲立新的‘圣子’或‘圣女’,试图取代您的地位。”
“而且,他们并未放弃对白族的追剿,近期又重新颁布了对白族遗孤的通缉令,悬赏极高。”
柳清欢恳切地看着周玄翊:“所以,殿下,请您一定要隐藏好白妹妹的身份,在中州,她的特征太容易暴露了。”
周玄翊神色凝重,“多谢你告知这些,我会小心的。”
柳清欢苦涩地摇了摇头,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缓缓走到房间中央那口温泉池边,背对着周玄翊。
在周玄翊略带讶异的目光中,她纤纤玉指微动,缓缓解开了腰间的丝绦,将那件华丽的紫色流光纱裙,顺着光滑的肩头,轻轻褪下。
窸窣声轻响,华丽的紫纱如同花瓣般滑落,堆叠在白玉般的光洁脚踝边。
光滑细腻的香肩,线条优美的背部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中,肌肤在明月石的光辉下泛着象牙般的光泽。
仅剩一件贴身的、面料单薄的藕色肚兜,系带松松地挂在颈后,仿佛下一刻就要滑落……
周玄翊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去,语气有些急促:“当年之事不过是举手之劳,真的不必如此,这……这以身相许的戏码就免了吧。”
然而,身后传来的却不是媚惑的笑声,而是柳清欢带着痛苦和决绝的声音,“殿下……请您睁开眼吧……奴婢……相信殿下的人品。”
周玄翊闻言一愣。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带着几分疑惑,缓缓转过身。
香艳的景象瞬间冲击着他的视觉。
柳清欢身无一物,她双臂紧紧环抱在胸前,遮掩关键部位。
周玄翊的眼睛瞬间瞪大,大脑几乎宕机了一瞬。
不是——
你就拿这个考验干部,哪个干部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然而,柳清欢接下来的举动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她并没有借此诱惑,反而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羞耻和痛苦,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缓缓地转过身,将整个背部完全展现在周玄翊面前。
在她光洁如玉的背部中央,肩胛骨下方的位置——赫然烙印着一个暗紫色的图案。
那图案形似一只利爪,仿佛要撕裂皮肉深入骨髓,边缘闪烁着不祥的幽光,隐隐散发出一种阴冷恶毒的能量波动。
周玄翊的瞳孔骤然收缩,失声低呼:“这是奴隶印记,怎么会这样?”
他对这个印记有印象。
这是伏羲仙族用来标记罪奴、奴仆的恶毒法印,除了仙族嫡系弟子都血脉之力就无法解除。
一旦被种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令人痛不欲生,更是会不断侵蚀被种印者的根基,阻碍其修行。
柳清欢的声音带着刻骨铭心的屈辱和恨意,哽咽道:“妾身侥幸踏入仙途后,一心想着报答殿下当年恩情,曾千方百计前往中州圣地,欲寻殿下踪迹。”
“却发现那所谓的圣地之人,并非人人都如殿下这般心怀悲悯。”
她的话语因痛苦而断断续续:“很快,便有一位伏羲仙族的嫡系子弟看中了我的容貌,我修为低微,根本无法反抗,便被强掳了去,充作侍女。”
“在那里仙族之人皆高高在上,视我等低阶修士为蝼蚁草芥,动辄打骂羞辱,那人他早已有了道侣,在其道侣眼皮底下,他一时也不敢对我用强……”
“后来他们二人因我争吵,他碰我不得,又恼羞成怒,便动用族权,将我打为最低等的罪奴,种下了这永生永世难以摆脱的耻辱印记。”
“最后多亏我师尊玄妙真人,几乎耗尽了所有积蓄和人脉,才勉强将我从中州赎了出来,但这奴印却再也去不掉了……”
柳清欢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娇躯剧烈颤抖。
周玄翊眼神有心疼,有愤怒。
他自然知道这奴印发作起来是何等痛苦,难怪柳清欢气息总是难以圆融。
“这些年,苦了你了。”周玄翊沉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我这就试试,能否帮你将这该死的印记剔除!”
他上前一步,指尖已然凝聚起精纯无比的灵力,同时道:“还有,别再叫我什么殿下了。我早已脱离伏羲仙族,与他们再无瓜葛。”
“你我年纪差不多,唤我一声公子便好。”
柳清欢感受到身后那浩瀚而温和的灵力波动,以及话语中的关切,泪水流得更凶,却是喜悦的泪水。
“嗯,多谢公子。”
“接下来可能会有些痛,你忍一下。”
周玄翊神色凝重,指尖闪烁着玄奥的光芒,缓缓向那奴印点去。
此时此刻。
密室外。
白见汐在门口来回踱步,无数次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却依旧只能听到一片令人心烦意乱的寂静。
“怎么还没出来?到底在里面干什么呢!”她小声嘟囔。
那个妖女,笑得那么不怀好意,还把师父单独拉进去,肯定没安好心。
白见汐停下脚步,冰蓝色的眼眸盯住了门板上那些若隐若现的阵法纹路。
“好好好……臭师父不带我是吧……”白见汐磨了磨小白牙,气鼓鼓地挽起袖子。
“真当我什么都不懂吗?不就是个隔音法阵嘛!”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到这阵法的薄弱之处。
“我倒要瞧瞧,你这妖女到底在跟我师父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