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罡宗,大殿。
气氛略显微妙。
宗主苏观礼是一位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他放下茶盏,目光扫过下方两位神秘来客,缓缓开口:“所以说,两位恩人想去我宗试炼山,并非为了历练,而是为了寻某样东西?”
黑袍下,传来周玄翊经过法力处理的沙哑声音:“苏宗主请放心,我们师徒二人绝非歹人,此行只为寻一旧物,对贵宗传承绝无半点觊觎之心,更不会损坏试炼山分毫。”
苏观礼慢悠悠地品了口灵茶,心中暗自吐槽:你俩这打扮,动不动桀桀桀的怪笑,实在跟好人二字不太沾边啊……
他面上不动声色,故作为难:“恩人有所不知,这试炼山乃是我刀罡宗立宗之根本,最重要的传承之地。”
“其内禁制重重,更是蕴养着我宗历代先辈的刀意魂念,寻常情况下,是绝不对外人开放的……”
一旁侍立的苏百潼闻言,忍不住插话道:“爹!前辈于我有救命大恩!”
“若无前辈出手,女儿早已命丧黄泉,宗门至宝也可能落入奸人之手,不过开放一次试炼山寻物而已,我刀罡宗恩怨分明,岂能在这等小事上吝啬?”
苏观礼没好气地瞪了自己闺女一眼,暗中传音:傻丫头,爹当然知道要报恩,但话不能这么说,把事情说得难办些,显得我们付出了很大代价,人家才会记咱们的情。”
“如今中州动荡,各大势力倾轧,咱们刀罡宗小门小派,生存艰难,能借此机会结交一位深不可测的高人,岂能不好好把握分寸?”
苏百潼直接回了老爹一个白眼,传音回道:得了吧爹,您那点算计还是省省吧,这位前辈是真心相助,咱们就以真心换真心,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反倒让人看轻了。
苏百潼束着利落的高马尾,一身干练的黑色劲装,勾勒出矫健的身姿。
虽是女子,眉宇间却英气勃勃,行动间洒脱豪迈,全然没有寻常女子的忸怩之态,反而比许多男子更显光明磊落。
更奇特的是,她出身刀罡宗,腰间佩着的却是一柄长剑,一身修为竟是以剑入道,全靠自身摸索,可见其心性之坚毅与独特。
苏百潼性子急,见父亲还在那拿腔拿调,索性直接从座椅上跳了起来,对周玄翊拱手道:“前辈,饭也吃了,茶也喝了,废话就不用多说了,明天我就带您去试炼山。”
周玄翊看着这位英姿飒爽、恩怨分明的少宗主,心中也颇为欣赏。
于是声音缓和了些许:“苏少宗主,你昨日身受重伤,还是先好生休养为要,不必急于一时。”
苏百潼浑不在意地拍了拍胸,动作牵动伤口让她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但立刻掩饰过去
苏百潼语气豪迈,“区区小伤,何足挂齿,前辈不必担心。”
周玄翊见她如此性情,倒也来了兴趣,正想就剑修之道再与她交流几句——
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白见汐忽然站起来,宽大的黑袍将她整个人罩住,看不到表情。
但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多余言语就不必再说了。”
“苏宗主,开启试炼山需要什么条件,还请明言。”
苏观礼被这直截了当的话噎了一下,打了个哈哈:“这位小友,莫要心急。”
“这试炼之地自有规则,一年才开启一次。今年要提前开启,自然需费些功夫准备,我已派人前去调整阵法,还需稍待片刻。”
白见汐闻言,只是扭过头,一言不发,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周玄翊见状,虽觉徒弟有些失礼,但也没多想,便继续与苏百潼交谈起来。
两人从剑意淬炼谈到灵力运转,周玄翊随口点拨几句,往往便让苏百潼有茅塞顿开之感,心中更加敬佩这位神秘前辈。
而周玄翊也从苏百潼的诸多实战经验和独自摸索的感悟中,对此女的悟性与坚韧暗暗赞叹。
虽然周玄翊的声音经过伪装沙哑低沉,但苏百潼从对方言谈间的思维活跃度、对道法新颖的理解角度,隐约感觉到,这位前辈的实际年龄恐怕并不大,绝非什么老怪物。
两人越聊越投机,偶尔谈到妙处,甚至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气氛融洽。
坐在主座上的苏观礼看着女儿与高人相谈甚欢,一脸满意地捋着胡须,眼神闪烁,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唯有白见汐。
黑袍之下,她的小脸早已绷紧,粉拳暗自攥起,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烦闷无比。
为什么……
为什么师父到哪里都能和别人聊得这么开心?
尤其是这些女修士!
柳清欢是这样,这个苏百潼也是这样!
她们都是坏女人!都是有利所图!师父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可偏偏师父又确实是在正经地交流修行心得,言辞没有半分逾越。
白见汐就算再不满,也不能胡搅蛮缠地去打断,那样只会显得她无理取闹,让师父难堪。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交流,可白见汐就是听不下去了。
尤其是看到苏百潼那个爹一脸满意笑容,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出去走走。”
白见汐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话,也不等众人反应,便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大殿。
“小友……”苏观礼刚想开口挽留,人影早已消失不见。
正与苏百潼相谈甚欢的周玄翊顿时呆在原地,有些错愕。
见汐她最近的情绪怎么总是这般没由来的古怪?
时而羞涩,时而恼怒。
这是心境乱了。
身为人师,他却完全猜不透小徒弟这般反复无常所为何事,说起来还真是有些失职了。
周玄翊心中升起担忧,立刻起身对苏观礼父女拱手道:“苏宗主,苏姑娘,我徒弟徒可能有些不适,在下先行告退,去看看她。”
说完,便匆匆追了出去。
留下苏观礼和苏百潼面面相觑。
周玄翊很快在殿外不远处的一条小溪边找到了白见汐。
只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岸边的大石上,宽大的黑袍裹着纤瘦的身影。
正拿着一块块石子,愤愤地地砸向溪面,仿佛那平静的河水跟她有仇似的。
噗通、噗通的声音在寂静的岸边格外清晰。
“见汐,”周玄翊走到她身边,声音温和,“怎么,生气啦?”
白见汐听到师父的声音,动作一顿。
她猛地站起来,转过身,声音里带着委屈和怒气,冲口而出:“师父,你能不能别老是和那些女修士挨得那么近!”
白见汐气鼓鼓地补充,“我们不是出来游山玩水、谈情说爱的!大师父!你能不能专注些正事!”
周玄翊被这劈头盖脸的一顿说得有点懵,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尴尬地解释道:“为师……为师这不是在与人交流修行心得吗,这对彼此修行都有裨益。”
“况且,苏姑娘她……”
“我不想听!”白见汐打断他的话,重新坐回石头上,抱着膝盖,声音闷闷地。
“我不管!师父你就应该就应该只看着我一个人才对!”
话音落下,空气瞬间安静了。
周玄翊傻了。
见师父不再言语,白见汐才清醒过来。
我的天!白见汐你刚刚说了什么?!
白见汐紧张得瞬间蜷缩起来,双手紧紧抱住膝盖,宽大的兜帽垂得更低,试图掩盖住此刻必然已经红透滚烫的脸颊。
心中更是如同小鹿乱撞,又羞又慌,恨不得立刻跳进溪水里冷静一下。
半晌,周玄翊才从巨大的震惊中缓缓回过神。
他迟疑着、带着极大的困惑和不确定,小心翼翼地开口:“见汐……你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