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山风渐起。
白见汐提着剑,一步步走向柳清欢的住处。
剑鞘与衣袂在夜风中窸窣作响,一如她此刻难以平静的心绪。
她向来不喜欢柳清欢。
师父性子温和,待谁都宽厚,这女人便仗着这点,总是在她与师父之间碍眼。
房门未闩,白见汐径直推门而入。
柳清欢正坐在灯下研磨草药,见她进来,手上动作一顿。
烛光摇曳,映照出来人眼中的冷意。
“见汐妹妹,是哪里不适吗?姐姐……”柳清欢起身,话音未落便被冷冷打断。
“我身体好得很。”白见汐面如寒霜。
柳清欢轻叹一声,似是了然:“我知道我与你师父结为道侣一事太过突然,可……”
“铮——”
剑鸣乍起,一道寒光掠过柳清欢眼前。
凝霜剑锋已抵在她颈间,再进一分便会见血。
柳清欢顿时噤声。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白见汐眼中杀意凛然。
“你不是自称医术高超么?为何我拿你的药给山下医师查验,却说除了安神之外毫无用处?”
柳清欢蹙眉:“那是因为真正的治疗在后面……”
“笑话!”白见汐气笑了,“就你这研磨草药的生疏手法,也敢诓骗于我?”
她手中剑锋又进半分,已然留下一道血痕。
“方才我敛息去寻师父,他竟未能察觉。”白见汐质问道,“告诉我,为何我师父的修为已跌至元婴境!”
原本她想先去找师父,看见屋内师父的惨状却停了脚步。
那一刻,她看见师父苍白如纸的面容,命火微弱如风中残烛。
往日那般轻松模样,原来全是强装出来的骗局。
白见汐死死盯着柳清欢,字字如刀:“若有一句虚言,我会立刻杀了你。”
柳清欢对上她眼中汹涌的杀意,知道这绝非威胁。
她闭目片刻,终是开口:“对不起,我不能说。”
剑锋又入一分,嫣红的血珠自从柳清欢脖子上缓缓流下。
“即便杀了我也无用。”柳清欢神色平静,“有些事,知道了对谁都不好。”
“况且若我死了,公子只会死得更快。”
白见汐握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我师父……还剩多少时日?”
“十年……”柳清欢苦笑,“或许更短。”
“十年……十年……”白见汐反复喃诵,如遭雷击。
对修士而言,十年不过弹指一瞬。
她还有那么多话未曾对师父言明,
她还有那么多事未能与他同行。
白见汐踉跄后退,嘶声质问:“你不是说师父是你的救命恩人,这便是你报恩的方式?!”
柳清欢静静望着她,眼中并无愧疚,怨恨的倒映着白见汐的身影。
这一眼,让白见汐骤然明了。
为何她的修为一日千里。
为何师父的身体每况愈下。
为何她灵力中竟融着师父的辟邪神雷......
原来,她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我真傻,真的,我早该知道的,”白见汐自嘲的笑了笑,“这么多反常,我却还停留在修为进步的喜悦中。”
白见汐泄气般,垂下手中剑。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治好我师父,”白见汐抬起头,近乎祈求,“只要能救回我师父,我什么都...”
柳清欢摇摇头。
她叹了一口气,“见汐,于他而言,你比命更重要。”
“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好好陪陪他,进行最后一次治疗,彻底剔除魔石病。”
“师父……您这样做,倒不如让我去死……”白见汐声音中满是凄楚。
若是没有师父,可能她仍在流落街头,早死在哪个寒冬。
是师父救了她,教她修行,照顾她长大成人。
师父对于白见汐而言,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可现在,师父竟为了救她,连命都不要了。
白见汐再不看柳清欢一眼,转身跌入沉沉夜色。
不知何时,天下起了细雨。
白见汐失魂落魄地走在雨幕中,任由雨水浸透衣衫。
脸上湿意纵横,分不清是雨是泪。
耳畔反复回荡的,仍是师父压抑的咳嗽声,一声声砸在心上。
她终是支撑不住,跪倒在泥泞中,仰头望向师父所在的山峰,眼中尽是绝望。
一把油纸伞遮过头顶,阻断了凄冷雨丝。
白见汐茫然回首,只见一名戴着罗刹鬼面具的银发女子静立身后。
面具下的双眸中盛满难以言说的情绪,似怜悯,似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