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细雨未歇。
那戴着罗刹鬼面的银发女子缓缓抬手，摘下了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与白见汐有着四分相似的容颜。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赤瞳，在暗夜中流转着妖异的光泽。
“好久不见。”女子轻声道。
白见汐怔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颤声开口：“姐姐......你还活着？”
分明在很久以前，姐姐为了引开追兵，早已殒命。
是她亲手为姐姐整理遗容，是奶奶颤巍巍地为姐姐合上双眼，也是她们亲手将姐姐安葬。
而那日袭击她和师父的面具女子，竟是她的亲姐姐——白芷。
“福大命大罢了。”白芷语气平静无波，“是我师傅天机上人救了我一命。”
“可是你明明……”白见汐仍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白芷打断她，眼中骤然迸发出凌厉的杀意，“周玄翊此刻正是最虚弱之时，我们去杀了他！”
“周玄翊？我师父？为何要杀他？”白见汐猛地起身，凝霜剑瞬间出鞘，直指白芷，“你究竟是谁？！”
气氛陡然剑拔弩张。
“当年单纯的小丫头，如今长大了，竟敢对我拔剑？”白芷嗤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都这般狼狈了，还护着他？”
“看来你被那伏羲圣子蛊惑得不轻啊！”
她厉声斥道：“难道你忘了，我白家上下是如何被伏羲仙族害得家破人亡的吗？！”
“伏羲圣子？什么伏羲圣子？我师父与伏羲仙族有何关系？”白见汐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白芷失望地摇头，一步步向前逼近。
白见汐则不由自主地步步后退。
只见白芷袖袍一挥，一股巧劲击中剑身，凝霜剑顿时脱手而出，“铛”的一声落在泥水中。
“连如何握剑都不知晓，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白芷冷声道，“你就不曾想过，他堂堂化神修士，为何要收你这么一个朝不保夕的孤女为徒？”
白见汐低头不语，心神剧震，脑海中一片混乱。
白芷逼近她，目光如刀：“我不信你从未怀疑过。”
“怎么？又不说话了？”白芷脸色骤然转冷，“周玄翊，你的好师父，就是伏羲仙族的圣子。”
“我白家满门，皆死于他手！”白芷指向白见汐脸上残存的黑色碎石，“而我们白族之人，不过是他用来承载恶厄的容器！”
白见汐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世界仿佛在眼前崩塌。
“不可能……绝不可能！”
“师父他从未害过我……我……”白见汐语无伦次，试图反驳。
白芷冷笑：“我的好妹妹，你真是令我失望。”
她猛地捏住白见汐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那双妖异的红瞳，“给我好好看清楚！回想一下，我白家上下究竟是如何惨死的！”
白见汐猝不及防地对上那双红瞳，顿时陷入一片血色幻境。
暗无天日的地牢。
族人凄厉的惨叫。
身患魔石病绝望等死的亲人，母亲和奶奶痛苦离世的模样……
无数残酷画面汹涌而至，冲击着她的神识。
“不……不……”白见汐如遭雷击，瞳孔剧烈收缩，痛苦地跌倒在地。
泥水溅湿了她的衣襟，她在水洼倒影中看见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精神几近崩溃，猛地重新抓起地上的凝霜剑。
师父绝不会害她！
明明是他不惜性命也要护她周全！
“你骗我！你骗我的对不对？你是心魔！”白见汐状若疯狂地嘶喊。
白芷却似看透一切，丝毫不惧，反而主动将胸膛迎向剑尖。
没有灵气护体，此刻白见汐若稍一用力，便能轻易取其性命。
白见汐的眼神彻底失去了光彩，仿佛灵魂已被抽空。
凝霜剑再次从她手中滑落，坠入泥泞。
“姐姐……”她喃喃道，声音空洞。
白芷上前一步，轻轻抱住她：“乖，这才是我的好妹妹。”
“趁周玄翊尚未返回伏羲仙族，趁他病，要他命！”
“伏羲仙族……难道有办法治好他？”白见汐恍惚地问道。
白芷并未在意她的失神，答道：“谁知道呢？传闻伏羲仙族有仙人存世，还是谨慎些好。”
她将一柄泛着幽暗光芒的匕首放入白见汐手中：“这匕首上有星宫前辈施加的死亡法则，只需用它杀死周玄翊，他便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白见汐握住那柄冰冷刺骨的匕首，陷入沉默。
白芷的话却多了起来：“天下修士苦伏羲仙族久矣。我师父推演出伏羲气数将尽，如今天下有志之士共结星宫，誓要伐灭伏羲！”
“假以时日，妹妹，我们便能大仇得报了。”
“报仇……”白见汐抬起头，脸上依旧毫无表情。
“就由你亲手杀了周玄翊。”白芷语气决绝，“走。”
不过瞬息之间，两人已置身于周玄翊的房门外。
“去吧，莫要让我失望，见汐。”白芷最后嘱咐道，“记得做得干净利落些。”
白见汐如同被抽去灵魂的木偶，一步一步，缓缓推开那扇沉重的房门。
屋内烛火摇曳，将息未息。
周玄翊躺在床榻上，上半身缠着的绷带已被血污浸透，眉宇紧锁，陷入昏沉的睡梦中，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
“师父……你为何要骗我……”白见汐望着这一幕，心如刀割。
她缓步走近，阴影笼罩了她的面容。
手中那柄泛着幽光的匕首被艰难地抬起，却在半空中转向，最终对准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