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挂断通讯。
水晶球熄灭，房间暗了下来。
他静静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王座扶手。
世界底层协议。
高权限BUG。
这些词，他再熟悉不过。
一个程序员最怕的，不是代码出错，而是发现自己本身，就是一段更高级代码里的变量。
前任魔王不是逃避责任。
他是看到了一个普通人根本处理不了的真相，然后做出了最理智的选择——跑路。
“陛下？”
吉布的声音打断了林舟的思绪。
他端着一杯热茶，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您脸色不太好。”
林舟抬起头，看到莱恩也站在旁边，神情凝重。
他头顶的英雄光环十分暗淡，快要熄灭了。
“没什么。”林舟接过茶杯，“只是觉得，这个世界的‘服务器’快要蓝屏了。”
吉布听不懂。
莱恩也听不懂，但他更关心自己的问题。
“陛下，我体内的那股力量，又开始‘归档’我的情绪了。”莱恩握了握拳，“比之前更快。”
林舟放下茶杯。
“再试一次。”他说，“接触那个印记。”
莱恩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闭上眼，精神沉入体内。
他能“看”到那枚灰色的符文，就在他的魔力核心旁，像个冷漠的管理员。
莱恩尝试调动一丝“战意”。
那丝情绪刚出现，就被符文捕捉、贴上标签、归档。
整个过程高效又无声。
“不行。”莱恩睁开眼，额头冒汗，“它在学习。我的情绪越强烈，它处理得越快。”
他头顶的光环剧烈闪烁了一下。
然后，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去，几乎彻底熄灭。
莱恩的身体晃了晃。
他感觉到一种空虚，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迷茫。
如果一个英雄没了愤怒，没了守护的欲望，那他还是英雄吗？
他只是一个拿着剑的普通人。
“我的‘身份’……”莱恩喃喃自语，“正在被剥离。”
“不是剥离。”林舟纠正他，“是‘记录’。”
他站起来，在两人面前踱步。
“我大概明白‘寂静抄写员’在干什么了。”
林舟停下脚步，看着莱恩。
“他们不是在消除情绪，而是在收集。”
“他们在收集情绪。把这个世界当成花园，所有生物的喜怒哀乐，就是他们要采的蜜。”
吉布张大了嘴。
“那……那他们要这些干什么？”
“数据。”林舟吐出这个词，“高能级的、最原始的情感数据。”
“精灵族的情绪浓度在降低，因为他们的情绪模式单一稳定，已经被采集得差不多了。”
“而魔族，特别是像莱恩这样的战士，或者小暴躁那样的纯能量体，情绪爆发强度高，变化多。对抄写员来说，我们才是‘富矿’。”
莱恩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感觉自己被榨干了。
“那个印记，就像一个数据采集端口。”林舟继续说，“它有自己的处理上限。只要我们输入的‘数据’足够庞大、足够单一，就能让它过载，甚至死机。”
他把目光投向了龙巢的方向。
“我们需要一场‘情绪饱和冲击’。”
深渊龙巢里。
小暴躁趴在地上，巨大的龙头埋在前爪里，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它身上的龙鳞颜色灰败，一副上班上到抑郁的样子。
看到林舟进来，它只是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眼皮。
“小暴躁。”
林舟走到它面前。
小暴躁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我们来谈谈你的工作表现。”林舟的语气很平静。
小暴躁的耳朵动了一下。
“最近，你的‘情绪能量输出’很不稳定。作为魔王城的战略威慑力量，这非常不合格。”
小暴躁的尾巴尖抽动了一下。
“而且，我看了账本。”林舟拿出吉布的账本，翻到其中一页，“你上个季度的下午茶开销，超支了百分之三百。”
“其中，‘熔岩蛋糕’二十七次，‘精灵蜜糖霜’四十五次，‘深海珍珠奶茶’一百零八次。”
小暴躁的呼吸开始粗重。
它猛地抬起头，金色的龙眼里写满了震惊。
“经魔王城财政部紧急会议研究决定。”林舟清了清嗓子，“为了控制预算，从今天起……”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
“你未来一百年的下午茶，都取消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
莱恩和吉布站在洞口，大气都不敢出。
小暴躁巨大的身体僵住了。
它的龙眼里，先是茫然，然后是难以置信，最后，一种山崩海啸般的情绪开始酝酿。
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而是一种纯粹到极点的……委屈。
凭什么？
我为魔王城流过血！我为陛下扛过刀！
我守过魔王城大门！
现在连下午茶都不给我了？
“呜……”
一声低沉的呜咽，从小暴躁的喉咙里发出。
它不是在哭，而是在控诉。
控诉这个世界的不公，控诉老板的无情，控诉被剥夺了龙生唯一的乐趣。
一股庞大的情绪能量瞬间充满龙巢，无形，却带着巨大的压力。
吉布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就像小时候犯了错被追着打。
莱恩也一样，感觉自己拼死拼活拯救世界，庆功宴上却连个鸡腿都分不到。
“莱恩！”林舟大喊，“就是现在！别抵抗，接受它！”
莱恩咬紧牙关。
那股庞大的“委屈”能量，像潮水一样涌入他的身体。
他体内的“抄写员印记”立刻开始疯狂工作。
【检测到高浓度‘委屈’情绪，能级：9.8】
【开始记录……】
【记录中……数据流过大……】
【缓存区溢出！缓存区溢出！】
【警告！核心处理器过热！】
印记疯狂闪烁着灰光，试图将这股蛮不讲理的情绪能量归档。
但那股“委屈”源源不断，无穷无尽。
小暴躁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
它想起了自己还是龙蛋时，被别的龙宝宝抢走了最爱的亮晶晶石头。
想起了第一次学飞，一头撞在山上，被嘲笑了三百年。
想起了上次魔王城派对，最后一块熔岩蛋糕被吉布抢走了！
“吼——！！！”
小暴躁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
但吼声里没有丝毫龙威，只有委屈。
伴随咆哮，它体内积攒千年的委屈化作一道透明冲击波，猛地爆发！
莱恩首当其冲。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这股情绪冲刷了一遍。
他想起了童年练剑被师父罚站。
想起了第一次出征盔甲磨破了脚。
想起了上次和林舟打赌，输掉了一整年份的烤肉。
无数的“委屈”在他心中汇聚。
他体内的“抄写员印记”在承受了远超负荷的数据冲击后，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过载了。
死机了。
那股“归档”的力量瞬间消失。
莱恩感觉到，那些被压抑的情绪，重新回到了他的掌控中。
不，不止是回来。
它们被那股庞大的“委屈”能量冲刷提纯，变得更加精粹。
莱恩猛地睁开眼。
他头顶那几乎熄灭的光环，再次亮起。
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金色。
金色的光环边缘，出现了一圈淡淡的晶蓝色。
那是“委屈”的颜色。
他一剑挥出。
没有愤怒的火焰，没有凌厉的剑风。
一道透明的剑气飞出，悄无声息地划过对面的岩壁。
岩壁上没有痕迹。但几秒后，被剑气划过的地方开始渗出大量液体，像是岩石在“哭泣”。
莱恩看着自己的手，愣住了。
他好像……解锁了什么新能力。
而另一边，情绪爆发完的小暴躁，也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它巨大的身体失去了所有颜色。
原本赤红、暗金的鳞片，现在变得像水晶一样完全透明。
甚至能透过它的鳞片，看到里面流动的魔力，和正在缓慢跳动的心脏。
它把体内的情绪，全都“哭”出去了。
现在，它成了一条“纯净”的龙。
小暴躁茫然地看看自己的爪子，又看看林舟，歪了歪巨大的、透明的龙头。
它好像在问：我是谁？我在哪？我的下午茶呢？
林舟松了口气。
成了。
他看着情绪恢复、甚至有所突破的莱恩，又看了看被“格式化”的小暴躁。
“吉布。”
“在……在，陛下。”吉布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中。
林舟指着小暴躁。
“去，给它泡一杯最甜的深海珍珠奶茶。”
“它的‘情绪数据库’空了，正好用下午茶给它重装系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