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中央的魔法阵亮起，幽蓝色的符文高速旋转。
林舟站在办公桌后，没有动。
光芒中，一个人影慢慢出现。
他穿着一件旧睡袍，头发乱糟糟的，手里端着个马克杯，里面飘出蜜香。
人影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一副刚被叫醒的起床气。
他看了看周围的办公室，最后目光落在林舟和他桌上发光的《离职交接手册》上。
“倒计时结束了啊。”
虚影伸了个懒腰，身体发出一阵脆响。
“你好，继任者。”
前任魔王的声音传来，听着很懒散。
他喝了一口杯子里的东西。
“交接工作还顺利吗？那帮巨魔没把食堂拆了吧？”
“他们试过。”林舟平静地回答，“我给食堂引入了用餐积分制度，闹事会扣绩效奖金。”
前任魔王端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
他眨了眨眼，似乎在理解这个词。
“绩效……奖金？”
“对。”林舟解释，“和他们的挖矿产出挂钩。”
前任魔王愣了几秒，随即轻笑一声。
“天才，你是个天才。”他赞叹道，“我以前只会把闹事的两拨巨魔扔到不同的矿坑，让他们用挖矿竞赛来发泄精力。”
他飘到办公桌前，打量着林舟。
“手册上的‘摸鱼积分’你居然攒满了。我设置这个彩蛋时，以为至少要三百年。”
“我只是把专业技能用在了合适的地方。”林舟说。
“专业技能？”
“高效处理工作，然后休息。”
“哈哈哈！”前任魔王笑了起来，“说得好！这叫‘高效躺平’！”
他指了指林舟桌上光芒减弱的手册。
“看来你准备好接收最终的遗产了。”
林舟身体微微前倾。
“‘用魔法自动生成工作报告’的技巧。”
“技巧？不，这不是技巧。”前任魔王摇了摇手指，神情严肃起来，“这是一种哲学，是通往自由的钥匙。”
他飘到林舟身边，指着那本手册。
“你以为这是什么？笔记本？”
林舟看着他。
“它是一个终端。”前任魔王压低声音，“一个服务器的操作界面。”
“服务器？”林舟想起了前世机房里的机器。
“对。整个魔王城，就是你的服务器。每个员工、每个部门，都是数据节点。你之前做的所有管理，都是在为这个系统输入初始数据和规则。”
前任魔王在空中一划，一道光幕展开，上面布满了林舟看不懂的线条和符号。
“看，这就是魔王城实时的数据流。每一条线，都代表一种情绪能量的流向。”
他点中一条微弱的红线。
“地精工程部三组，‘摸鱼时的罪恶感’，能量输出稳定，目前供给档案室的恒温法阵。”
他又点中一条粗壮的黄线。
“矿区，‘贪婪’和‘劳作的暴躁’，能量被引到熔炼车间，提升熔炉温度。效率提升了百分之十二。”
林舟看着光幕，他做的一切，都变成了数据。
“而‘自动生成报告’，就是基于这些数据，进行抓取、分析、再按你的要求输出。”
前任魔王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想试试吗？”
林舟点头。
“好。比如，你关心矮人格罗克的武器生产进度。”前任魔王引导林舟，“你不需要去工坊，也不需要叫他来问话。你只需要下达一个指令。”
他看向林舟。
林舟在脑中构建指令。
“调取武器工坊近七日的生产数据。”
光幕上的数据瞬间重组，一个图表出现。
【主题：武器工坊周报】
【数据源：矮人部族】
【核心情绪指标：“专注”+15%，“工匠的骄傲”+8%】
【产出分析：制式长剑产量提升7%，附魔失败率降低2.2%】
【关联事件：食堂本周推出“烈焰朗姆酒炖肉”，提升了矮人的工作热情。】
【结论：生产状态良好。建议：维持该菜品供应。】
一份完美的报告，还附带了建议。
林舟看着那行关于“炖肉”的建议，沉默了。
这比他自己分析得还透彻。
“感觉怎么样？”前任魔王问。
“很强大。”林舟说。
“强大只是基础。”前任魔王一挥手，图表消失，“它的核心是‘自动化’。你可以设置模板，让它每天、每周、每月自动生成你想要的任何报告。”
他凑近林舟，低声说：“你甚至可以设置‘一键审批’规则。比如，预算低于一千金币的申请，只要相关部门的‘稳定’情绪指数高于百分之九十，就自动通过。你连字都不用签。”
林舟的呼吸停了一瞬。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全自动办公系统吗？
他终于可以摆脱那些文书工作了。
“这就是我留给你的最后的东西。”前任魔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解脱，“一个让你不会重蹈我覆辙的工具。”
“重蹈你的覆辙？”林舟问，“你是因为工作太累才辞职的？”
前任魔王喝了一大口蜂蜜水。
“累？那已经不足以形容了。我是差点‘数据化’了。”
他看着林舟，忽然问：“你见过‘寂静抄写员’了，对吧？”
林舟点头，把他写了份“技术文档”当申请书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前任魔王听完，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
“你……你给他们写了一份……流程优化建议书？”
他捂着脸，肩膀不停地抖。
“几万年了……你是第一个敢这么干的。你知道他们是什么吗？”
“宇宙级的行业监管？”
“狗屁！”前任魔王嗤笑一声，“他们就是一群得了强迫症的仓鼠，不停地收集数据，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是宇宙里最庞大、最古老、也最僵化的官僚机构。”
他的眼神变了。
“他们的创始人，是我的一个老朋友。”
林舟静静地听着。
“他曾是这个宇宙最伟大的‘情绪研究员’。”前任魔王回忆道，“他想通过分析整个宇宙的情绪，来寻找存在的意义。他充满激情，没日没夜地工作。”
“他一个人，研究一个宇宙的情绪？”林舟无法想象。
“对。很快，他就被无穷的数据淹没了。愤怒、悲伤、喜悦、绝望……他快疯了。”
前任魔王叹了口气。
“为了不被逼疯，他创造了一个可以自动记录、归档所有情绪事件的系统。那就是‘寂静抄写员’的雏形。他把自己的研究工作，外包给了这个系统。”
“然后呢？”
“然后，系统失控了。”前任魔王的声音冷了下来，“系统只会记录，不会思考。为了提高效率，它开始排斥一切‘复杂’和‘无法量化’的东西，比如灵感、顿悟、爱。它只需要最纯粹的情绪数据。”
“而我的朋友，因为过度劳累，最终被他自己创造的系统‘格式化’了。他成了系统的一部分，第一个被工作累垮的研究员，永远在数据之海里进行着无休止的记录。”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林舟明白了。
“寂静抄写员”，是一个因“过劳”而诞生的悲剧。
“我当年，也差点走上那条路。”前任魔王自嘲地笑了笑，“魔界的情绪太庞杂了，我每天都在处理各种烂摊子。我能感觉到自己的人性在被消磨，变得像台机器。”
“所以你辞职了。”
“对。在被工作吞噬前，我跑了。”前任魔王拍了拍林舟的肩膀，“我创造这个系统，就是为了让我的继任者，有时间去思考工作之外的事情。”
他看着林舟。
“你给他们写的那份‘文档’，做得很好。那不是挑衅，是‘降维打击’。你用一套他们无法理解，但又渴望的管理方法，在他们僵化的系统里打开了一个缺口。他们不会毁了你，他们会开始研究你。”
十五分钟快到了，前任魔王的身影开始变淡。
“好了，我的时间结束了。”他举起杯子，“系统现在完全交给你了。记住，工作的意义，是为了更好地生活，而不是活成工作本身。”
“祝你好运。希望你永远不需要用到这本手册的下一项功能。”
“下一项功能？”
“‘紧急删库跑路’程序。”前任魔王挤了挤眼，身影彻底消失。
办公室恢复了安静。
只有桌上那本《离职交接手册》，散发着温和的光。
林舟站在原地，消化着刚才的信息。
他得到了自动化工具，解开了前任魔王辞职的谜团，还知道了宇宙级官僚机构的黑历史。
他走到窗边，俯瞰着魔王城。
灯火通明，秩序井然。
各种情绪能量在管道中有序流动，像一个巨大的电路板。
这里不再需要他事必躬亲。
他回到办公桌前坐下，身体陷入椅背。
他闭上眼，在脑中调出那个蓝色操作界面。
他没有查看报表，而是新建了一个规则。
【触发条件：当“林舟”的个人精神压力指数连续三小时高于60%】
【执行动作：1.自动驳回所有需要“创造性思维”的申请，理由：“待系统优化，建议简化需求后重交”。】
【执行动作：2.自动批准一项“带薪休假”申请，目的地：精灵族月光森林温泉。】
【执行动作：3.自动为深渊恶龙“小暴躁”的食谱里，增加一份“快乐”口味的能量方块。】
设置完毕。
他点击了“确认”。
手册封面上，一个金色的“√”一闪而过。
林舟睁开眼，吐出一口气。
他将双脚搁在办公桌上，放松下来。
从今天起，他的魔王生涯，正式进入“全自动托管”模式。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落在城市的能量护罩上融化。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这才是他想要的魔王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