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佩雷家落座于东温门城深处，是一个由板岩砌成的多层石屋，紧贴着许多其他住宅。从外表来看，这一带的房屋大概是温门城内能找到的最豪华的部分。透过木制的百叶窗看向屋内，几个人正围坐在一张长木桌旁享用着晚餐。
沃夫雷克用锡制的叉子叉起一块炖烂的牛肉送入口中，他的动作意外的优雅，让人觉得他是个贵族而非战士。
“很符合我的口味。”由于嘴里塞满了食物，他的声音有些发闷。“我喜欢这种看不出来自己在吃什么的感觉。”
“这是牛肉。里面还有萝卜，芹菜，还有蒜。”坐在沃夫雷克对面的男人回答了他。“我想这种菜肴在林间地并不常见。”
乌贝托·斯佩雷穿着得体，体型比起沃夫雷克显得十分消瘦。与他的女儿迪莱塔一样，他也顶着一头有些招摇的红发，与他正经的服饰有些冲突。
“听你的意思，这还是你的手艺？”沃夫雷克一边咀嚼，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坐在身旁的那个身着笔挺礼服，姿势端正的老人。
“在乌贝托先生的协助之下。”老人慢条斯理地用刀叉分解着食物。
“从艾琳娜走了的那天起我们就吃不到一口像样的食物了。”乌贝托点头道。“我们也得学会自己生活。”
“这的确是个遗憾。”吉利斯用餐巾擦了擦嘴。
“没什么好遗憾的，你早晚会在食物里吃到她脱落的牙齿。”沃夫雷克的话引得乌贝托发笑。
迪莱塔作为坐在桌旁的第四个人，始终安静地摆弄着食物，看起来心事重重。
“你觉得味道如何？“乌贝托向她问道。吉利斯依旧不动声色，但迪莱塔能感到他竖起了耳朵。
“还可以……”
“这已经是一个充满爱意的答案了。“沃夫雷克冷不丁地说道。
乌贝托笑了笑，吉利斯不置可否，似乎没人把沃夫雷克的话当回事。
什么叫一个充满爱意的回答？沃夫雷克总是说话十分奇怪。如果不这样回答，那迪莱塔还能回答什么？毕竟无论是父亲还是吉利斯的厨艺都远远比不上因年老而退休的艾琳娜。
没过多久，沃夫雷克用餐巾擦了擦嘴。“我得占用一些你的私人时间，乌贝托。”他站起身。“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乌贝托点点头，起身离开了桌子旁。在另一边，吉利斯开始指导且协助一个年轻人收拾餐具。迪莱塔对那个年轻人的脸没有任何印象，他可能是刚接手这份工作。看着他们的动作，迪莱塔觉得有些无聊，便也从餐桌上离开了。
走到火炉旁，当迪莱塔在一把精致的木椅上坐下，她注意到椅子上还放着一本书，那伤痕累累的书皮上赫然写着“圣默录“三字。拿起来一看，这似乎是她之前偷偷从她父亲的书房拿来的。乌贝托通常将书都放在他的卧室里，但迪莱塔有时会看到他拿着这本书在书房一边写信一边翻看。
“嗯，可以了，麻烦你把这些都拿走吧。”吉利斯将最后一个盘子中的残渣清理干净放在一个摞着餐具的托盘。“去那边的房间可以烧水。”交代完一切后，他看向了在炉火旁翻着书的迪莱塔。
“您需要再往后一点。”他的声音十分低沉。老人将迪莱塔的椅子往后拽了拽，随后拿起火钩拨弄了几下燃烧着的柴火。
随着她离火光更远了一些，迪莱塔手中书上的字也变得有些模糊。不过她的翻阅速度没有被影响，看来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不是她的兴趣所在。
“他西长得好奇怪。”她突然指着其中一个有些褪色绘图向吉利斯说道。“他没有眼睛吗？”
“可能他们不需要眼睛也可以视物。”
迪莱塔总觉得吉利斯有什么想对她说的话，但老人没有继续开口。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又或是看着她手中的书。
“你见过他们吗？”
“我没有见过任何这副模样的人。”吉利斯俯身握住了书的一边。“能借给我看看吗？”
迪莱塔松开了手，让老人将这本有些破烂的书抽走。吉利斯开始翻阅，应该是再确认这本书的内容。
“您的父亲允许您看这本书吗？”老人将书合上后问道。
乌贝托从来不反对迪莱塔看她的书，不过上面的许多字迪莱塔都看不懂。她的父亲唯一反对的东西是让她进入自己的房间——迪莱塔一直怀疑乌贝托在房间里藏着什么会让别人讨厌他的东西。但当她偶尔偷偷溜进去时，她没有找到任何奇怪的事物
“您还没到看这本书的时候。它讲许多人们无法理解的事物，还试图教会他们本应该慢慢意识到的知识……虽然您的父亲不反对你了解他们，但恐怕您会被里面的内容所误导……”吉利斯的话渐渐地化为低语，迪莱塔无法再捕捉其中的字词。
在迪莱塔看来，吉利斯经常会犯一些老糊涂。她根本看不懂这本书，又怎么可能被这本书所误导呢？再者，迪莱塔一点也不喜欢老人絮絮叨叨的话语。每次听到老人说教，她的内心都会格外烦闷。
“把它还给我。”她有些不悦道。
“不可以。”他将握着书的手背到身后。“我不阻止您对书籍感到好奇，但这一本必须是个例外。“
老人的表情总是毫无波澜，让人就算想生气也不由得哑火。闷闷不乐地看着火炉，迪莱塔又想起了今天森林里的事：那只乌鸦，那片林中空地，那股声音，以及那个沉睡的影子。
“您今天是不是进入到双门林里了，小姐？”吉利斯突然问道。
“你才是小姐。”迪莱塔抱起膝盖，以一个更惬意的姿势蜷缩在椅子上。“我为什么要去双门林？”
“您回来的时候身上灰扑扑的，头发里还有几片树叶。”吉利斯抽过另一把椅子，坐在旁边。“我不知道您的原因，但这让我有些顾虑。”
“叶子又不是只在森林里有……而且你不是已经给我擦干净了吗？”
“的确，叶子不止在森林里有。”吉利斯的语气还是十分平淡。
也许老人意识不到他的话让迪莱塔听起来有多恼火。只是就算她发脾气，老人也还是会保持这副风轻云淡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