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里冰冷的光线，模糊成了记忆里医院惨白的墙壁。
他看见暗恋的女生转身离开，背影决绝，连一句重话都懒得给他。他当时只是低下头，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他看见父母病床前的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亲戚们拍着他的肩膀说“以后就靠你自己了”。他当时只是点头，脑袋里空荡荡的，连哭都忘了怎么哭。
可现在，在这异界魔窟，那些被压抑的画面，裹挟着steam库存里永远灰下去的游戏图标，一起狠狠撞进胸口。
凭什么？
他还没通关《老头环》，还没等到《黑马喽》发售，还没……好好活过一次。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不是啜泣，是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从喉咙里挤出来。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血痕。
他蜷缩在陌生的床上，像一头受伤的幼兽，终于为所有没能好好告别的人和事，为那个烂泥般糊掉的自己，痛哭失声。
哭到几乎窒息时，他猛地抬起头，用袖子狠狠擦掉模糊视线的眼泪和鼻涕。
系统面板依旧冰冷地悬浮着。
【击杀魔王】
【抹杀】
他看着那两行字，红肿的眼睛里，第一次烧起某种近乎凶狠的光。
“艹。”
“凭什么……”
这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哭腔和不甘。眼泪滚烫地滑过脸颊，但他连抬手擦掉的力气都没有了。
极度的情绪透支像潮水般涌来，眼皮沉重地垂下。冰冷的石室、悬空的系统面板、遥远的杀戮任务……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在抽噎中沉沉睡去，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
一种温暖的感觉将林阿九从混乱的梦境中唤醒。
他睁开眼，一道金色的光柱从石壁上狭窄的窗口斜射进来，恰好落在他的脸上。光线里有微尘缓缓浮动。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遮住眼睛——在原来的世界，失业后的那段时间，他整天拉着窗帘，不敢见光，也不敢见人。
但手抬到一半，他停住了。
这阳光不刺眼。只有纯粹的暖意，透过眼皮，将视网膜映成一片温暖的橘红。
他愣愣地看着这道光，听着外面隐约传来魔物活动的声音，却奇异地感到一丝平静。
原来魔界的太阳，和原来的世界，并没有什么不同。
“咚咚咚………”
敲门声很轻，节奏柔和。
“那个……您醒了吗？我来送早餐了。”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声。
林阿九愣了一下，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进……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站在门口的，不是一个高大的魔物，而是一个身高大约只有一米五五的蓝色史莱姆娘。她通体呈现出半透明的、如同晴朗天空般的蓝色，身体微微晃动着，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她双手端着一个托盘，脸上带着怯生生但又努力摆出的友好表情。
“早、早上好，林先生。陛下让我给您送些吃的。”她小心地走进来，将托盘放在桌上。上面摆着的不是昨晚的烤眼魔，而是一些看起来像是水果和面包的食物，甚至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类似茶的饮料。
林阿九呆呆地看着她。史莱姆娘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身体的颜色微微变深了一些。
“我叫波波。”她小声说，“陛下说，您是人类，可能吃不惯我们平时的食物……所以让我准备了些温和一点的。”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半透明的蓝色身体上，折射出点点微光。
林阿九看着眼前这个微微晃动、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史莱姆娘，心脏不争气地快跳了两下。她……真的好可爱，像一块会走路的高级果冻。
但下一秒，他就下意识地含起了胸，扯了扯身上略显紧绷的旧衣服，试图遮住自己因为长期不运动而有些圆润的肚子。他想起自己油腻的头发和因为熬夜打游戏浮肿的脸，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涌了上来。
这样的自己，连多看她一眼都像是某种冒犯。
他迅速低下头，几乎是抢过托盘，用细若蚊蚱的声音含糊地说：
“细……细细（谢谢）。”
然后立刻转身，把后背对着她，假装专注地盯着托盘里的食物，耳朵尖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波波似乎愣了一下，身体的颜色又微微波动，但她还是用温柔的声音说：“不、不客气。您慢用。我午后再来收拾。”
说完，她轻轻退了出去，小心地带上了门。
房间里又只剩下林阿九一个人。他低头看着盘子里看起来意外正常的食物，又想起波波那声温柔的“林先生”，心里五味杂陈。在这个可怕的魔窟里，这一点点陌生的善意，反而让他更加不知所措了。
【叮咚…】
【触发条件：决心】
【任务：锻炼】
【描述：跑步10km】
【奖励：一个苹果】
“搞什么啊……”他低声嘟囔。这奖励也太寒酸了，而且在这个魔王城里能往哪跑？
就在手指要按关闭的瞬间，波波那双清澈的、带着怯生生善意的蓝色眼眸，毫无征兆地浮现在他脑海里。他想起自己在她面前下意识含胸缩肚的样子，想起那份根深蒂固的自卑。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羞愧涌了上来。他厌恶这样下意识就想躲闪的自己。
“啧……”
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系统，还是骂自己。然后，他关掉了任务面板，不是放弃，而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石室狭小，空气沉闷。他拖着虚浮的脚步，开始绕着墙壁慢跑。才几十圈，肺就像破风箱一样嘶哑地疼，汗水模糊了视线。
但他没有停。波波的眼神仿佛成了某种支撑，让他第一次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面对那个不堪的自己，咬牙坚持了下去。
“九百九十七，九百九十八……”
当他终于瘫软在地，看着桌上凭空出现的那个红苹果时，他喘着粗气，却第一次觉得，这个苹果的重量，远不止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