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阿九是被生物钟和饥饿感叫醒的。阳光已经透过石窗照了进来，但房间里异常安静。平时这个时候，波波早就该端着早餐，轻轻敲门了。
他等了一会儿，门外始终没有动静。一种莫名的不安感萦绕在心头。他推开房门，走廊里空荡荡的，连日常巡逻的守卫都不见踪影，一种死寂般的氛围弥漫在城堡里。
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
林阿九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他犹豫了一下，决定去他们平时活动的光苔庭院看看。庭院里同样空无一人，刚喷洒过营养液的光苔散发着湿润的气息，却更显得寂寥。
就在这时，一股淡淡的、却无法忽视的血腥味随风飘来。来源方向是城堡后方那个魔物们日常操练的巨大场地。
林阿九的心猛地一沉。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朝着操练场的方向跑去。
越靠近操练场，血腥味就越浓重。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操练场边缘时，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几乎凝固。
平日里喧闹的操练场此刻鸦雀无声。黑压压的魔物们围成了一个圈，气氛凝重得吓人。
圈子中央的空地上，躺着一具尸体——一只有着绿色皮肤、身材矮小的哥布林，但它的身体只剩下上半截，腰部以下不翼而飞，内脏和断裂的骨头裸露在外，暗红色的血液浸透了身下的土地，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而就在这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旁，站着两个人影。
一个是高大黑袍的骷髅魔王，它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眼窝中的灵魂之火平静地燃烧，看不出情绪。
另一个，正是波波！
她跪坐在哥布林的尸体旁，蓝色的半透明身体在周围魔物狰狞形象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娇小和脆弱。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林阿九能看到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正紧紧攥着，微微颤抖。
魔物们的目光，或凶狠、或猜疑、或冷漠，都聚焦在场地中央的波波和那具哥布林尸体上。林阿九甚至看到了血牙，它抱着胳膊，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讥讽。
怎么回事？波波怎么会在这里？这哥布林是谁杀的？为什么大家都围着波波？
无数个问题瞬间冲进林阿九的脑海。他看到波波那单薄无助的背影，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混合着愤怒涌上心头。他几乎想立刻冲进去，挡在波波面前。
但他强行克制住了这种冲动。这里不是地球，是弱肉强食的魔界。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可能让情况更糟。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悄悄混进外围的魔物群中，竖起耳朵，紧张地观察着场内的动静。
一个像是头目的魔物上前一步，声音沙哑地向魔王汇报：“陛下，巡逻队在城堡外围的荆棘丛里发现了它。是‘碎骨’，负责东侧哨塔的哥布林侦察兵。看伤口……是被某种力量硬生生撕碎的。”
骷髅魔王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将“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波波。
那头目会意，转向波波，语气严厉但不失分寸：“波波，最后一个见到碎骨活着的人是你。昨天傍晚，有人看到你和他一起去了仓库区。对此，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所有的目光瞬间如同实质般压在波波身上。
波波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她抬起头，林阿九终于看到了她的脸——那双总是清澈温柔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恐惧和泪水。
“我……我昨天是去了仓库……”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细弱蚊蝇，“碎骨大哥说他找到了一些……一些亮晶晶的石头，想让我帮忙看看……有没有用。我、我就去看了看，只是很普通的荧光石……然后我就回去了……我真的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亮晶晶的石头？”血牙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场地上格外刺耳，“谁不知道你们史莱姆就喜欢收集那些没用的发光玩意儿？怕不是见财起意，下手抢夺，结果失手杀了人吧？就凭你这点力气？”
“我没有！”波波猛地抬起头，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在她蓝色的脸颊上留下清晰的痕迹，“我真的没有！我怎么会杀碎骨大哥！”
“哼，谁知道呢？低等魔物为了点资源自相残杀，又不是什么新鲜事。”血牙阴阳怪气地说，眼神却瞟向了林阿九的方向，意有所指，“再说了，谁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外来者的教唆？”
林阿九的心猛地一紧。这混蛋竟然想把脏水引到自己身上！
场内的气氛更加紧张了。许多魔物看向波波的眼神充满了怀疑，甚至隐隐带上了敌意。波波孤立无援地跪在那里，被恐惧和委屈淹没，显得那么无助。
林阿九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他不能再看下去了。他知道波波绝对不可能是凶手，她连一只受伤的小魔物都舍不得伤害，怎么可能残忍地杀害同伴？
就在他准备不顾一切冲进去的时候，一直沉默的骷髅魔王，终于动了。
它缓缓抬起一只骨手，指向哥布林尸体那狰狞的断口处。
“伤口边缘，”它干涩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残留着极其微弱的……空间撕裂的痕迹。还有一丝……令人作呕的光明气息。”
空间撕裂？光明气息？
所有魔物，包括血牙，都愣住了。这和波波的能力属性完全不符！史莱姆擅长的是缓冲、变形和能量吸收，跟狂暴的空间之力和敌对的光明力量八竿子打不着。
骷髅魔王的灵魂之火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血牙身上，停留了一瞬。
血牙顿时噤若寒蝉，低下了头。
“不是她。”魔王做出了结论，语气不容置疑。“是外来的‘客人’，用了点见不得光的手段，想在我们家里……制造点小麻烦。”
它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林阿九藏身的方向。
林阿九顿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魔王知道他在场！而且，它话里的意思……有外敌潜入，并且使用了类似光明力量的手段杀人？这信息量太大了！
“清理现场。”魔王对那头目吩咐道，然后看向波波，语气依旧平淡，“你，回去工作。”
说完，它便转身，黑袍拂过地面，如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操练场。
魔物们面面相觑，开始低声议论着散去。血牙狠狠瞪了波波一眼，但也只能悻悻离开。
波波还跪在原地，似乎还没从巨大的惊吓和委屈中缓过神来，身体微微发抖。
林阿九再也忍不住，快步穿过逐渐散去魔物，跑到波波身边，蹲下身，轻轻扶住她的肩膀。
“波波，没事了……陛下已经证明不是你了。”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轻。
波波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整个蓝色的身体都扑进了林阿九怀里，冰凉柔软的触感瞬间包裹了他。她哭得那么伤心，身体一颤一颤的。
“林先生……我好害怕……我真的没有……”她抽噎着语无伦次。
林阿九僵硬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笨拙地、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他能感觉到她的恐惧和无助。在这个危机四伏的魔窟里，他们这些“异类”，或许只能这样相互依靠。
他抬起头，望向魔王离去的方向，眉头紧紧皱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