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好情绪几乎崩溃的波波，送她回去休息后，林阿九一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骷髅魔王那句话，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傍晚，他像往常一样走向城堡的公共饭堂。还没进门，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往常这个时间，饭堂里应该充满了魔物们粗鲁的喧哗、碗碟碰撞和咀嚼食物的声音。但今天，里面却异常安静，只有一种压抑的嗡嗡声。
当他跨进饭堂大门时，那股不祥的预感成了真。
几乎是在他进门的瞬间，所有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原本嘈杂的大厅瞬间变得落针可闻。无数道目光——绿色的、红色的、黄色的，来自不同形状头颅上的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到他身上。
那些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好奇、轻蔑或者单纯的漠视，而是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怀疑、警惕，甚至……赤裸裸的仇恨。
林阿九感到自己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他硬着头皮，尽量目不斜视地朝着取餐口走去。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如同实质的针，紧紧跟随着他，刺在他的背上、脸上。
窃窃私语声在他经过时低低地响起，又在他走远后消失。
“……就是他来了以后出的事……”
“……陛下偏袒他……”
“……光明气息……会不会跟他有关？”
“……人类都不可信……”
“……碎骨死得真惨……”
零碎的词语飘进他的耳朵，虽然听不真切，但结合那些充满恶意的目光，意思再明显不过。
血牙和它的几个手下坐在不远处的一张长桌上，毫不避讳地盯着他，脸上带着狞笑。血牙甚至故意用匕首插起一大块血淋淋的肉，放进嘴里用力咀嚼，目光却始终锁定林阿九，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取餐的厨娘大妈今天也板着脸，给他盛汤的时候手抖得厉害，汤汁溅出来不少，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林阿九端着那份比平时少了很多、也冰冷了不少的食物，环顾四周，发现平时他常坐的、靠近角落的那个位置，此刻旁边都坐满了魔物，没有任何一个空位是孤立的。它们用行动表明了排斥。
他站在原地，感觉整个饭堂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冰冷，让他呼吸困难。他就像一头误入狼群的羔羊，被无数饥饿而凶狠的目光包围着。
最终，他端着盘子，默默地走到饭堂最边缘一根巨大的石柱后面，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空隙。他背靠着冰冷的石柱，蹲了下来，开始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食物。
食物味同嚼蜡。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和脆弱。骷髅魔王一时的兴趣或者波波的善意，并不能真正保护他。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曾经的中立者甚至潜在的善意，都可能瞬间转化为致命的敌意。
那个死去的哥布林碎骨，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还有眼前这些充满仇恨的目光……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平静的日子结束了。
他必须更快地变强，必须弄清楚这背后的阴谋，否则，下一个躺在操练场上、或者莫名其妙成为众矢之的的，可能就是他，或者……波波。
他三口两口扒完冰冷的食物，将盘子放回回收处，在无数道目光的“护送”下，快步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走廊的光线昏暗，他的影子在墙壁上被拉得很长。孤独和压力如同潮水般涌来，但这一次，他没有感到绝望，反而有一种冰冷的决心在心底滋生。
他得活下去。和波波一起，活下去。
林阿九几乎是逃离了那令人窒息的饭堂，只想尽快回到自己那间虽然简陋但至少能提供一丝安全感的小石室。走廊里昏暗的光线将他孤单的影子拖得很长，两侧墙壁上狰狞的恶魔浮雕在晃动的光影中仿佛活了过来，对他虎视眈眈。
他的心跳还没完全平复，就在一个通往他住处区域的偏僻拐角，三个高大的身影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像一堵墙般拦住了他的去路。
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血牙。它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狞笑，另外两个魔物也是它的跟班，一个顶着野猪般的獠牙，另一个皮肤如同粗糙的岩石，都不怀好意地盯着林阿九。
“哟，这不是我们尊贵的‘客人’吗？”血牙抱着胳膊，庞大的身躯几乎堵死了通道，“吃完饭溜得这么快？心虚了？”
林阿九心里一沉，知道麻烦还是找上门了。他停下脚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后背渗出了冷汗。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血牙队长，有事吗？我要回去休息了。”
“休息？”血牙嗤笑一声，上前一步，带着硫磺和血腥味的沉重气息喷在林阿九脸上，“碎骨死了，你就只想看休息？你们这些狡猾的人类，是不是觉得有陛下护着，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碎骨的死跟我没关系。”林阿九握紧了拳头，重复着事实，“陛下已经查明了，是外敌所为。”
“外敌？”血牙猛地提高了音量，声音在走廊里回荡，“谁知道是不是你里应外合！不然怎么偏偏你来了就出事？那个低等史莱姆和你走得近，说不定就是被你蛊惑，当了你的帮凶！”
这赤裸裸的污蔑让林阿九的血一下子涌上了头顶，尤其是听到波波被牵扯进来。“你胡说八道！波波不可能做那种事！”
“哼，是不是胡说，试试就知道了！”血牙眼神一狠，猛地伸手抓向林阿九的衣领，那速度快得带起了风声，“让我看看你这人类小子，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林阿九下意识地想躲，但血牙的速度远超现在的他！眼看那长着尖锐指甲的爪子就要碰到自己——
【警告！遭遇恶意攻击！】
【应急模式启动！基础格斗本能激活！】
一股热流再次从身体深处涌出，但这次不再是神圣力量，而是更偏向于战斗的本能。林阿九的身体几乎是自己动了，他猛地一侧身，同时右手手肘如同条件反射般向上狠狠一抬，砸向了血牙手腕的内侧！
“砰！”
一声闷响。林阿九被震得手臂发麻，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
但血牙也发出了一声痛呼，它抓向林阿九的那只手被猛地撞开，手腕处传来一阵酸麻！它难以置信地看着林阿九，这个人类小子，竟然能挡住它随手一抓？虽然它没用什么力，但这绝不是之前那个弱鸡该有的反应！
“你小子果然有问题！”血牙又惊又怒，眼中凶光毕露，这次它不再留手，身上爆发出凶戾的气息，准备动真格的了。
林阿九心里叫苦，刚才那一下几乎是超常发挥，真打起来，他绝对会被瞬间撕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冰冷、带着一丝不悦威压的声音在走廊尽头响起：
“血牙。”
仅仅两个字，如同冰水浇头，瞬间熄灭了血牙所有的气焰。它和两个跟班浑身一僵，猛地转头，只见骷髅魔王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黑袍下的空洞眼窝正望着它们。
“陛、陛下！”血牙三人连忙单膝跪地，头都不敢抬。
“很闲？”骷髅魔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要冻结了，“看来裂隙前线的巡逻太轻松了。从明天起，你们三个去清理城堡所有的下水道，用你们的牙，一寸一寸地清理。清理不完，就别上来了。”
血牙和两个跟班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清理下水道？还用牙？那里面充斥着腐蚀性的污水和难缠的寄生魔虫！
“是……是！陛下！”血牙颤抖着应声，不敢有丝毫违逆。
“滚。”
三人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消失在走廊另一头。
骷髅魔王这才将“目光”转向靠着墙壁、惊魂未定的林阿九。它静静地看了他几秒，似乎在评估他刚才那一下格挡。
“反应尚可，力量太弱。”它干巴巴地点评了一句，然后话锋一转，“看来，潜在的麻烦比预想的要快。”
它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只留下最后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你的时间，不多了。”
林阿九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看着魔王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还有些发麻的手肘。
血牙的敌意、魔物们的怀疑、隐藏在暗处的杀手、以及魔王这句充满警告的“时间不多了”……所有的压力如同山一般压了下来。
但他摸了摸刚才撞到墙壁的后背，又想起波波哭泣的样子。
他不能倒在这里。
他扶着墙壁，慢慢站了起来，走向自己的房间。脚步虽然还有些虚浮，但眼神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逃避和恐惧解决不了问题。他必须主动做点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