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梨梨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尖锐的穿透力,在小小的咖啡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神代琉夏拿着点单本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
廉价的咖啡厅。
这句话,配合着她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让他一瞬间有些恍惚。
这家伙,是来找茬的吗?
他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但随即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这是工作。
他努力让自己的面部肌肉重新组合成一个职业性的微笑,虽然他感觉这个笑容一定很僵硬。
“抱歉,小姐。”
他的称呼从“同学”变成了“小姐”,刻意拉开了距离。
“我们这里只提供能让人享受片刻悠闲的普通咖啡。”
他的回答不卑不亢,既解释了情况,也暗中回敬了她那份刻意的刁难。悠闲,才是这里的卖点,而不是什么阿尔卑斯山泉水。
“噗。”
英梨梨身边的短发女生没忍住,差点笑出声,又赶紧用手捂住嘴,拼命对英梨梨使眼色。
另一个朋友则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踢英梨梨的脚,小声劝道:“英梨梨,别这样了,我们随便点点就好了。”
“就是啊,你这是干什么嘛,神代君会很为难的。”
朋友们的打圆场,非但没有让英梨梨冷静下来,反而像是火上浇油。
什么叫“别这样”?
什么叫“他会为难”?
你们到底是站哪边的?
一股被背叛的恼怒涌上心头,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热得发烫。
她今天本来是高高兴兴和朋友出来逛街的,为什么会在这里碰到这个家伙?为什么他能这么若无其事的穿着侍应生的衣服,对自己露出那种公式化的笑容?
明明……明明不久前,他还……
英梨梨放下交叠在胸前的双臂,将那份薄薄的菜单推到桌子中间。
她抬起头,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眸直直地盯着神代琉夏,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哦?”
她拖长了音调,每一个字都淬着尖刺。
“神代琉夏,你之前为了追雪之下雪乃,一个月告白三十次,现在被拒绝得那么彻底,终于没钱了,要出来打工赚钱了?”
她的话音落下,整个咖啡厅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原本在低声交谈的几桌客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好奇的视线投向这个角落。
那些视线,有同情,有八卦,更多的是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真是可悲啊。”
英梨梨看着他,吐出了最后一句,完成了这场公开处刑。
神代琉夏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肌肉在抽动,周围那些探寻的视线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想在这种地方,和她争论那些早已过去的事情。
尤其是,关于雪之下雪乃的事情。
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把那层早已结痂的伤疤,血淋淋地撕开,展示给所有人看?
他深吸一口气,将胸口那股翻腾的烦躁压下去。
他的视线从英梨梨那张带着胜利者般讥讽的脸上移开,声音平静到近乎冷漠。
“泽村同学,这是我自己的事。”
他用了最生疏的称呼,“泽村同学”。
英梨梨脸上的讥讽瞬间凝固了。
她没料到会是这种反应。她以为他会生气,会反驳,会和自己大吵一架。
可他没有。
他只是用一种谈论天气般的平淡口吻,划清了界限。
神代琉夏没有给她更多反应的时间。
他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纠缠了。
无论是作为“告白狂魔”,还是作为那个已经模糊不清的“青梅竹马”。
都太累了。
他顿了顿,抬起眼,再次看向她,补上了那句他早就想说的话。
“我想,我们以后还是别见面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桌上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这句话,不带任何情绪,却比任何恶毒的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它像一把无形的,锋利无比的剑,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干脆利落地斩断了什么。
瞬间,刺穿了泽村·史宾赛·英梨梨所有的,用傲慢和刻薄堆砌起来的伪装。
她的脸,唰的一下,血色尽褪,变得一片煞白。
“哈?”
她嘴唇颤抖着,试图挤出一个不屑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正合我意!”
她强撑着,拔高了音量,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住自己的失态。
“谁稀罕见你啊,笨蛋!”
说完最后这句习惯性的咒骂,她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动作大得让椅子向后刮出一声刺耳的响动。
“叮铃铃——”
风铃发出一阵急促而混乱的声响。
门被粗暴地推开,又重重地关上。
那金色的双马尾,像是逃跑一样,消失在了门外。
咖啡厅里,恢复了诡异的安静。
神代琉夏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站在桌边。
他看着那扇还在轻微晃动的木门,看着她逃离的背影,原本平静的眼底,一点点黯淡下来。
心中那段名为“青梅竹马”的关系,那段纠缠了十几年,充满了误解、争吵和别扭的过去,似乎在这一刻,被他亲手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