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睡眠质量，堪称灾难级别。
神代琉夏用手撑着下巴，感觉自己的眼皮有千斤重。黑板上数学老师的粉笔字开始变得模糊，看什么都是重影。
他打了个哈欠，眼角都挤出了泪水。
不行，要睡着了。
为了养活家里那两只（物理意义上）吞金兽，他的人生，已经进入了地狱难度的打工模式。
“神代同学，请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把他吓了一个激灵。
神代琉夏瞬间站了起来，动作快得让椅子发出了一声轻响。他茫然地看着黑板上那串他完全不认识的符号，大脑一片空白。
完蛋。
就在他准备老实承认自己走神了的时候，旁边传来一道极轻的，几乎无法听见的提示声。
“选择第二项公式，代入α等于三。”
是雪之下雪乃。
她依旧保持着完美的坐姿，目不斜视地看着自己面前摊开的课本，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神代琉夏愣了一下，立刻按照提示，磕磕巴巴地将解题思路说了出来。
“……就是这样。”
“嗯，回答正确。请坐吧。”老师满意地点点头，“下次要更集中精神。”
“是。”
神代琉夏坐了下来，长长地松了口气。他转过头，想对旁边的雪之下雪乃道谢。
雪之下雪乃只是将书翻过了一页，侧脸的线条很冷，完全没有要和他交流的意思。
她用余光扫过他那张带着明显倦容的脸，还有眼下淡淡的青色，翻动书页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停顿了半秒。
这个笨蛋。
神代琉夏只能摸了摸鼻子，将感谢的话咽了回去。
而这一幕，被教室另一角的另一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泽村·史宾赛·英梨梨手里的自动铅笔，笔芯“咔嚓”一声，断了。
她死死盯着神代琉夏那张疲惫的脸，心里堵得难受。
都是她的错。
如果不是她变成了狗，被他捡了回去，琉夏就不用这么辛苦了。他就不用为了多赚一点钱，去申请那么长时间的打工。
这个笨蛋，明明自己都快撑不住了，为什么还要捡她回去啊！
愧疚和自责，在她心里疯狂地翻搅。
“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老师一宣布下课，英梨梨几乎是立刻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她要去找琉夏。
必须去跟他道歉。
她迈开脚步，朝着神代琉夏的座位走去。一步，两步……
然而，她的脚步，在距离他还有三米的地方，硬生生停住了。
几个男生围在了琉夏的座位旁，正笑着和他聊着昨晚的足球赛。琉夏虽然看起来很累，但还是配合地笑着，和他们搭着话。
英梨梨的脚，黏在了地上。
要怎么说？
“对不起，我不该变成狗给你添麻烦”？
这种话怎么可能说得出口！会被当成神经病的！
那……为前天在咖啡厅的事道歉？
可是，一想到自己要低头，她那该死的自尊心就立刻跳了出来。凭什么要她先道歉啊！明明是那个笨蛋说出“以后别见面了”这种过分的话！
就在她天人交战，原地纠结的时候，一个身影走到了神代琉夏的桌前。
是加藤惠。
“神代君。”加藤惠的声音平平的，没什么起伏，“学生会的雪之下会长托我转告你，她说，如果因为个人原因导致学业水平下降，她会向老师提出申请，取消你的奖学金资格。”
“诶？”神代琉夏一脸错愕。
周围聊天的男生们也安静了下来，气氛有点尴尬。
加藤惠继续用她那毫无波澜的语调说道：“会长还说，希望你合理安排时间，注意身体。以上，就是全部内容。”
说完，她微微鞠躬，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平平无奇的任务。
神代琉夏的脑子转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这是……在关心我？
用这种“再不好好休息就取消你奖学金”的威胁方式？
还真是充满了雪之下雪乃风格的别扭关心法。
他哭笑不得地看向雪乃的方向。
雪之下雪乃正低着头看书，但那微微泛红的耳朵尖，还是暴露了她的不平静。
察觉到他的视线，她猛地将头转向了窗外，留给他一个冷冰冰的后脑勺。
神代琉夏无奈地笑了。
他冲着那个背影，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谢谢你。”
然后，他收到了一个从窗户玻璃反光里投来的，更加冰冷的瞪视。
这一整套小动作，从威胁到感谢，再到傲娇的瞪视，全都被远处的英梨梨尽收眼底。
那个笑容。
那个笨蛋，居然对雪之下雪乃露出了那种温柔的，无奈又宠溺的笑容！
一股酸涩的怒火，猛地从英梨梨的心底直冲头顶。
她放在身侧的双手，死死地捏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传来一阵刺痛，但她完全感觉不到。
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女人能用学生会长的名义，光明正大地去关心他！
凭什么那个女人能得到琉夏那样的笑容！
而自己呢？自己只能像个傻瓜一样站在这里，连一句“对不起”都说不出口！
“可恶……可恶的雪之下！”
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低低的咒骂，转身“蹬蹬蹬”地跑回了自己的座位，重重地坐下。
“嗯？”
加藤惠回过头，正好看到英梨梨气冲冲跑开的背影，又看了看假装看风景的雪之下雪乃，和一脸无奈苦笑的神代琉夏。
她歪了歪头，感觉这三个人之间的空气，好像变得更奇怪了。
一整天，教室里的气氛都维持着这种诡异的平衡。
神代琉夏在疲惫和强撑之间反复横跳。
雪之下雪乃在假装高冷和忍不住偷看之间反复横跳。
英梨梨则在内疚自责和嫉妒愤怒之间反复横跳。
终于，放学的铃声，成为了所有人的解脱。
“那么，我先走了。”
神代琉夏几乎是在铃声落下的瞬间，就抓起书包，站了起来。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也没有和任何人多说一句话，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教室门口。
他要赶去打工。
为了猫粮，为了狗粮，为了这个家。
教室里，雪之下雪乃缓缓合上了书本，动作优雅地开始收拾东西。她的动作很慢，收拾好的书包被她放在腿上，人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另一边，英梨梨也坐在座位上没动，金色的双马尾无力地垂在肩膀上，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低气压。
她们都在等。
怀着截然不同的复杂心情，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等待着那个，只有她们和神代琉夏三“人”知晓的，另一个日常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