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让霞之丘诗羽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维持着伸出手的姿势,一动不动。
神代琉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走廊尽头,但那股冷冰冰的气息,好像还留在这里。
骗子。
她只是说了这个词而已。
一个在她看来,带着几分调情,几分戏谑,用以戳破他那完美伪装的词语。
为什么?
为什么会换来这样彻底的,连回转余地都不留的“出局”宣告?
她引以为傲的,将一切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从容,在这一刻,碎得彻彻底底。
走廊里,有结束了社团活动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路过。
“欸,那不是霞之丘学姐吗?”
“她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表情好奇怪……”
“刚才是不是有个男生从她身边走过去了?好像是吵架了?”
那些压低了的议论声,一字不落的传进她耳朵里,像针扎一样。
好奇的,探究的,带着八卦兴味的视线,汇聚在她的身上。
霞之丘诗羽第一次感觉自己这么难堪。
一个自以为是的导演,精心策划了一场大戏,结果主角却连剧本都没看,直接掀了桌子,留她一个人在狼藉的舞台上,接受所有人的围观。
一股混杂着不甘、羞愤与难堪的热流,猛地从胸口涌向大脑。
她猛的收回手,转身,几乎是逃跑一样,朝着和神代琉夏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哒、哒、哒”的声音,急促而又混乱,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优雅与从容。
她需要一个地方,一个绝对安静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地方。
学生会办公室。
她用颤抖的手,摸索了好几次,才将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
门开了。
她闪身进去,然后“砰”的一声,用力将门甩上,反锁。
整个世界,终于清净了。
霞之丘诗羽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不受控制地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坐在了地上。
她将脸深深地埋进双膝之间,整个办公室里,只听得见她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
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刚才的画面。
神代琉夏那张脸上,温和的笑容彻底消失的瞬间。
那双黑色的眼珠里,所有的情绪都褪去,只剩下一片空洞的,冰封的荒原。
那不是伪装。
霞之丘诗羽非常确定。
一个人演戏演得再好,也不可能在瞬间切换出那样令人心悸的气场。
那是他藏在最深处的,从不示人的,真正的另一面。
冷酷。
决绝。
甚至……带着一种随时会毁掉一切,包括他自己的感觉。
“哈……”
她发出了一声说不清是笑还是哭的声音。
原来如此。
原来那个总是对所有人都温柔体贴,任由她如何挑逗都只会露出无奈笑容的后辈君,身体里还藏着这样一只猛兽。
一阵病态的兴奋感,竟然从被拒绝的痛苦中冒了出来。
这比她笔下任何一个男主角都要来得有趣。
这种极致的反差,这种藏在温柔下的强硬,点燃了她作为创作者的灵感,也激起了她作为女人,更加疯狂的占有欲。
她想看到更多。
想看到他更多的表情。
想亲手撕开他所有的伪装,看看那副冰冷的面具之下,到底还藏着怎样的火焰与伤痕。
然而。
“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那句话,又一次在她的脑海里响起,将她刚刚燃起的兴奋火焰,浇上了一盆冰水。
被放弃了。
他彻底跟自己划清了界限。
他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她,霞之丘诗羽,已经失去了继续这场游戏的资格。
连在旁边看的资格都没有了。
凭什么?
不甘心。
我绝对不甘心!
凭什么雪之下雪乃和泽村·史宾赛·英梨梨就可以待在他的身边,而自己就要被这样粗暴地推开?
她们和他之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那个秘密,就重要到让他不惜露出那样伤痕累累的一面来守护吗?
强烈的情绪波动,让霞之丘诗羽感觉身体内部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一股燥热感从四肢百骸涌来,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旋转。
办公室里那盏白色的顶灯,在她的视野里拖拽出长长的光晕。
她想站起来,身体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糟糕……
她挣扎着,想要扶住旁边的沙发,但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无力感,排山倒海般地袭来。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她那双骄傲的酒红色眼眸里,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执念。
就这样……被你放弃了吗?
我……
不甘心!
她的身体一软,沿着门板,无声地倒在了地板上。
***
走廊里只有神代琉夏一个人的脚步声,他心里有点乱。
刚才那句“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说出口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感觉有点太冷酷了。
他没回头,也不想知道霞之丘诗羽是什么表情。
脑子很乱。霞之丘诗羽那句“骗子”,让他想起了很多不好的往事,一些他一直想忘记的事情。这感觉糟透了。
他需要冷静一下。
神代琉夏推开了通往天台的那扇沉重的铁门。
“嘎吱——”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迎面扑来,瞬间吹乱了他的头发。他走到天台边缘,双手撑在冰冷的栏杆上,俯瞰着逐渐被暮色笼罩的城市。
刚才的反应,是不是太过激了?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不。
另一个念头立刻将其否决。
他没有后悔。
霞之丘诗羽的步步紧逼,已经不是什么有趣的猫鼠游戏了。那是一种不将猎物彻底解剖就誓不罢休的偏执。
她的好奇心,她的探究欲,已经变成了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对准了他最不想被触碰的地方。
他只想保护好现在的生活。
一个可以让他安心喘息的,小小的避风港。
一个有两只可爱“宠物”在等着他回去的家。
一想到家里那只总是睡得四仰八叉的金毛幼犬,和那只蜷成一团,高贵冷艳的银白小猫,神代琉夏心中那股翻腾的烦躁,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没错,回家吧。
今天已经跟店长请过假了,不用去打工。
早点回去,抱着毛茸茸的团子,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清空。
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他转身,离开了天台,步伐比来时快了许多。
穿过教学楼,走出校门,傍晚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学生们的笑闹声,汽车的鸣笛声,商店的音乐声,交织成一片喧闹的交响曲。
然而,神代琉夏却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心神不宁。
不是因为刚才和霞之丘诗羽的冲突。
那份烦躁已经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从身体内部传来的预警。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
“嗡……”
一阵极轻微的耳鸣,毫无征兆地出现。
神代琉夏停下脚步,晃了晃脑袋。
是最近太累了吗?
他没有多想,继续向前走。
但是,那种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发强烈。
那不是幻觉。
是一种牵引力。
一股无形的力量,正拉着他的神经,让他偏离原本的方向。
他的脚步,在下一个路口,下意识地,没有走向回家的那条熟悉的大路,而是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
为什么走这边?
他自己也感到了些许困惑。
这条路,他从未走过。两旁是些老旧的店铺,行人稀少,天色渐暗,路灯一盏盏亮起,投下昏黄的光。
那股牵引感,还在继续。
他的身体,似乎比他的大脑更清楚目的地在何方。
穿过这条陌生的街道,他又拐进了一条更窄的小巷。
这里,就彻底安静下来了。
两旁是高高的围墙,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只有风穿过巷子时,发出的“呜呜”声响。
空气很干净,没有城市里常见的油烟味和垃圾的酸腐气。
干净得有些过分了。
神代琉夏越往里走,心脏的跳动就越是剧烈。
“咚、咚、咚……”
那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一种……近乡情怯般的,混杂着期待与不安的悸动。
他感觉自己正在接近某个真相,某个与他命运攸关的核心。
这种没来由的笃定,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穿越者,只想过普普通通的日常,为什么会产生这种中二病晚期一样的想法?
他想停下来,想转身离开这条诡异的小巷。
但他的脚,不听使唤。
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牵引力,推着他继续向前。
巷子不长,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尽头不是死路,而是一片小小的,被遗弃的空地。空地中央,只有一棵枯死的歪脖子树。
当他踏入这片空地的瞬间,那股一直牵引着他的力量,突然消失了。
耳鸣声停了。
心悸感也平复了。
就好像,他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神代琉夏站在空地中央,茫然地环顾四周。
高墙,窄巷,枯树。
什么都没有。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