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代琉夏没有理会身后那两道几乎要将他洞穿的视线。
怀中的少女,雪之下雪乃,依旧双目紧闭,苍白的小脸上没有血色,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的水汽,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在昏暗的光线里微微闪动。
他下意识地,将怀中那具依旧冰冷的身体,抱得更紧了一些。
必须尽快让她恢复体温。
这是他脑海里唯一的想法。
他半抱着虚弱的雪乃,另一只手依旧没有松开,还紧紧地与她十指交错。
他能感觉到她的手指,在无意识地轻微抽动。
她还在害怕。
神代琉夏将自己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同时俯下身,凑到她的耳边。
“别怕,我在这里。”
他用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的低语,说道。
声音不大。
甚至被走廊里那些还没有完全停歇的,鬼哭狼嚎的音效所掩盖。
但这两个词,却穿透了所有杂音,直接传到了她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意识深处。
……
好温暖。
这是雪之下雪乃恢复意识时,唯一的感受。
身体不再冰冷,一股暖流从被人有力抱着的手臂,以及紧贴着自己后背的胸膛传来,驱散了那股快要把她冻僵的寒意。
鼻尖,萦绕着一股熟悉的,让她无比安心的气息。
她正被他宽大的执事服外套紧紧包裹着,整个人,都被他的存在所笼罩。
然后,她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姿态。
她……正被他以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姿势,横抱在怀里。
大脑,化为了一片空白。
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面对问题,一个人解决问题,一个人承担所有。
这是她为自己构筑的堡垒,也是束缚着她的牢笼。
她不需要别人的帮助,更不屑于接受任何人的同情和保护。
雪之下雪乃,永远是强大而正确的。
可是……
在刚才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在那份源自血脉的,几乎要将她撕碎重塑的恐怖面前,她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都被剥离得一干二净。
她从未如此狼狈。
也从没……被人这么温柔的,这么不讲道理的保护过。
神代琉夏那句低沉的耳语,还在她的脑海里回响。
“别怕,我在这里。”
那道声音,那份温暖,那个坚实的怀抱,化作了一道不可抗拒的暖流。
她心中那道用“正确”与“孤高”堆砌了十几年的,坚不可摧的冰墙,在这一刻,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最后,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碎裂声,彻底崩塌,土崩瓦解。
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情绪,从废墟之下,疯狂地涌了上来。
是委屈?是安心?还是……别的什么?
她分不清楚。
她只下意识地,用尽了身体里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反手抓住了神代琉夏那只温暖的大手。
她想抓住这份温暖。
她不想放手。
“嗯?”
神代琉夏立刻察觉到了她手上的力道变化。
他没有多想,只当是她还没有完全从恐惧中缓过来。
于是,他回握得更紧了。
用一种无声的行动,向她传递着“安心”的信号。
这份直接的,毫不迟疑的回应,让雪之下雪乃的身体,再次僵住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正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升温。
一股让她头晕的燥热,从心脏的位置猛的炸开,迅速传遍全身,把刚刚被驱散的冰冷彻底换掉。
她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脸,更深地埋进了那件属于他的,带着他体温的外套里。
贪婪地,大口地呼吸着那份让她安心,又让她心乱如麻的气息。
太羞耻了。
自己这副样子,和一只被吓坏了,只知道往主人怀里钻的宠物,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觉得,如此的……眷恋?
原来,被人保护,是这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那颗一直以来都保持着绝对理性的心脏,第一次,剧烈地,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咚。咚。咚。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耳边传来的,另一个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两个不同的心跳,在这一刻,通过紧贴的胸膛,仿佛要重叠在一起,奏出同一段旋律。
对神代琉夏的依赖感,在这一刻,呈几何级数暴增。
那已经远远超出了【缘之咒缚】带来的,宠物对主人的本能依恋。
这是一种更复杂的,更深刻的,属于“雪之下雪乃”这个独立的个体,对“神代琉夏”这个个体,产生的最纯粹的渴望。
她内心的最深处,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出一个念头。
她不想……
不想再仅仅当一只,被动地,等待着主人抚摸和投喂的宠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