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笔的笔尖与画纸接触，发出清脆的“沙沙”声。
这个声音让神代琉夏回过神来。
他看着前方不远处的泽村·英梨梨。
她动了。
没什么准备动作，手腕一翻，炭笔就落在了画纸上。
动作快得惊人。
线条从笔下延伸出来，又快又准，没有半点犹豫。神代琉夏甚至看不清她具体的笔画，只能看到她的手臂在稳定的移动，而画纸上，一个模糊的轮廓正在快速成型。
这和他印象里的画画完全不一样。
没有反复的涂抹修改，也没有小心翼翼的试探。
每一笔，都是确定的。
“喂，你看，开始了！”
“好快的速度……她是在打草稿吗？可这笔触也太肯定了吧？”
“这就是天才吗……”
周围的议论声压得很低，但还是断断续续地传进琉夏的耳朵里。
神代琉夏坐在这把椅子上，正对着画架，感觉自己像个展览品，被所有人好奇的打量。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英梨梨的身体微微前倾，碧绿的眼瞳里，再也没有了他的影子。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凝聚在了眼前那片洁白的画纸上。
她偶尔会停下，皱着眉，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画纸上的线条，然后换上更细的笔在某个地方快速勾勒几下。
神代琉夏看着她的侧脸，有点出神。
阳光很好，落在她束起的金色马尾上，勾勒出发丝的边缘。汗水从她脸颊滑落，她却毫不在意。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泽村·英梨梨。
不是那个会因为一句无心的话而炸毛的大小姐，也不是那个总是口是心非，用“笨蛋”来掩饰自己情绪的傲娇青梅竹马。
现在眼前的她，就是一个专注又强大的创作者，整个人都在发光。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让他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琉夏试图把注意力从英梨梨身上移开，但他做不到。那股强大的创作气场，像一个无形的漩涡，将周围的一切都吸了进去。
包括他的视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琉夏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
他只知道，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了。
美术社展位前，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所有人都被这位现场作画的天才美少女吸引了。大家自觉地保持着安静，生怕打扰到她。
只有相机快门按下的“咔嚓”声，和压抑不住的惊叹声偶尔响起。
“天啊，这个光影……”
“她是怎么做到的？只用炭笔就能画出这种质感？”
“你们看那个轮廓，已经能看出来画的是神代同学了，简直一模一样！”
听到自己的名字，琉夏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琉夏注意到英梨梨的画有些不对劲。
按理说，画他这个模特，视线应该在他身上停留才对。
但英梨梨的笔触，在勾勒完他大概的轮廓之后，就移动到了画布的下方和两侧。
她在画别的东西。
琉夏看不清具体的内容，但他能看到她的动作变得和刚才不一样了。
如果说画他的时候，笔触是精准而理性的，那现在，她的动作变得柔软了很多。
她俯下身，专注地刻画着画布下方的某个部分。她的手腕轻柔地转动，炭笔的侧锋在纸面上反复摩擦，晕染出一片柔和的阴影。
她的神态也变了。
那双碧绿的眼瞳里，专注依旧，但多了一点琉夏从未见过的东西。
那是一种……很温柔的情感。
他看到她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但她完全没有要去擦拭的意思。她只是用手背随意地蹭了一下发痒的鼻尖，然后又立刻投入到眼前的方寸世界里。
她在画什么？
琉夏的心里全是疑惑。
那个位置，应该是他的腿边。
他看到，英梨梨在那个区域花费了极长的时间。她对那个部分的细节打磨，远远超过了对他这个“主角”的刻画。
终于。
“沙——”
一声轻响。
那是最后一笔。
泽村·英梨梨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整个人定格在了那里。
她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口气里，有疲惫，有放松，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满足。
周围的寂静被打破了。
“画完了？”
“结束了吗？”
“快让我们看看！”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英梨梨没有理会任何人。她缓缓地直起身，放下了手中的炭笔。
然后，她抬起了头。
越过画板，越过那片喧闹的人群，她的视线，笔直地，准确无误地，落在了神代琉夏的身上。
她的脸因为长时间的专注和精神的高度集中而显得有些苍白，脸上还沾着几道黑色的炭灰，看上去有些狼狈。
可那双碧绿的眼瞳，却亮得惊人。
那里面有掩饰不住的疲惫，有身为创作者的骄傲，还有一种……神代琉夏看不懂的，混杂着期待与挑战的复杂情绪。
“我画完了。”
“现在，轮到你了。”
琉夏的心跳，在这一刻，漏了一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