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一片空白。
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呼喊。
身体，先于意志做出了反应。
他从舞台侧翼的阴影里冲了出去。
“危险！”
这声嘶吼从他喉咙里挤出，已经变了调。
舞台的木质地板在他的脚下发出沉闷的响声，每一步都用尽了全力。后台的几名工作人员只感觉到有人飞快地从身边冲过，带起的风刮过脸颊。
距离太远了。
不，还来得及！
雪乃被这声突兀的喊叫惊动，她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脸上还保留着演讲结束后的从容。她看到了那个正不顾一切朝自己冲来的身影，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不解。
她完全没有察觉到，来自头顶的死亡威胁。
就是现在！
琉夏冲到了她的面前。
他没有半分迟疑，左手伸出，一把揽住了她那不堪一握的腰肢。
好细。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整个人从演讲台后拽了出来，然后借着前冲的惯性，将她狠狠地扑倒在地。
“呀！”
雪乃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失去了平衡，文件夹从手中滑落，纸张散落了一地。
琉夏将她紧紧护在怀里，在光滑的舞台地面上翻滚出去。他用自己的后背承受了所有的撞击和摩擦，衣料与木地板剧烈摩擦，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
就在他们离开原地，滚出不到两米远的下一刻。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整个礼堂内炸开！
沉重的聚光灯重重地砸在了舞台中央，砸在了雪乃刚刚站立的那个位置。
坚硬的木质舞台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碎裂的木板向四周翻飞。厚重的玻璃灯罩在冲击下四分五裂，无数碎片夹杂着金属零件，高速射向四面八方。
冲击波卷起的气浪和烟尘，扑了琉夏一背。
如果他晚了哪怕零点一秒。
如果他的速度慢了哪怕一点点。
那后果，根本无法想象。
礼堂里一片安静。
那一声巨响的余音还在耳膜里回荡，留下了一片嗡嗡的鸣响。
空气中弥漫着木屑和尘土的味道，还有一股金属烧灼后的焦糊气。
琉夏的整个后背都在发烫，火辣辣的疼。
他将雪之下雪乃紧紧地护在身下，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和轻微的摇动。
几秒钟。
还是更久？
他不知道。
时间感已经变得模糊。
突然，几道应急照明灯的光束从礼堂后方亮起，驱散了舞台上的部分黑暗。
紧接着，后台的灯光师从惊魂中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将所有能调动的舞台灯光，全部打向了那个被砸出巨坑的舞台中央。
光芒刺眼。
整个礼堂上千名学生，在这一刻，终于看清了舞台上的一切。
看清了那个巨大的、扭曲变形的聚光灯残骸。
看清了四散飞溅的木板和玻璃碎片。
也看清了在离那片狼藉不到两米远的地方，倒在地上的两个人。
是神代琉夏。
那个在文化祭里到处打工，在执事咖啡厅里引发风波，在鬼屋里抱着雪之下雪乃冲出来的家伙。
此时，他正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将雪之下雪乃完全覆盖在自己的身下。
“……唔。”
怀里传来一声闷哼，雪乃恢复了些许意识，身体动了一下。
琉夏松开了手臂，慢慢地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了起来。
他自己也单手撑着地，有些费力地站起身。
后背的校服外套，在刚才的翻滚中与粗糙的木质地板剧烈摩擦，已经被磨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破损的布料下，白色的衬衫被染红，血迹正一点一点地往外渗，在纯白的布料上格外醒目。
雪乃坐直了身体，散落的演讲稿纸张铺了她一身。她抬起头，视线越过琉夏的肩膀，看到了那个砸在她原先站立位置的金属怪物，还有那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她清澈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空白。
整个礼堂，上千人，依旧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这生死一瞬的画面，震慑得无法言语。
啪。
一声孤零零的脆响。
不知是谁，在寂静的人群中，第一个拍了下手。
这个声音，成了一个信号。
啪。啪啪。啪啪啪……
掌声从一个点迅速蔓延开来，很快，整个礼堂都响起了掌声。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整个丰之崎学院的大礼堂。
这掌声，比之前送给任何一个节目的都要热烈。
这不是献给表演者的喝彩。
这是对一个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的少年，最直接的敬意。
“快！快上人！”
“医务室！叫校医过来！”
后台的老师和学生会的成员终于从呆滞中惊醒，乱糟糟地冲上了舞台。
“雪之下同学！你怎么样？”
“神代同学，你受伤了！”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围了上来，想要检查两人的状况。
琉夏被这阵仗搞得有些头大。
“我没事。”他摆了摆手，避开了老师伸过来要查看他后背的手，“只是一点皮外伤，不碍事。”
他的嗓音很平稳，甚至还带着几分平日里的无奈。
这份冷静，与他刚才那不顾一切、爆发出惊人速度的身影，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反差，让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有些发怔。
他真的是刚才那个救下所有人心中的完美会长的人吗？
人们的喧嚣，老师的问询，周围的一切都褪去了颜色。
琉夏的注意力，被一道无法忽视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他转过头。
雪之下雪乃没有理会围在她身边的学生会干事，也没有去看那个差点要了她命的灯具残骸。
她只是坐在那里，仰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琉夏。
看着他被磨破的校服，看着他后背上那片不断扩大的红色。
那张总是很清冷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习惯性的疏离。
只有震撼，感激，还有一种她自己也无法理解，无法言说的，某种剧烈的情绪。
那份情绪，让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让她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就在这时，琉夏从舞台的另一边，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泽村·英梨梨正站在舞台的边缘，金色的双马尾有些凌乱。她双手捂着嘴，碧绿的眼眸睁得很大，里面是还没来得及褪去的后怕与惊恐。她就那样站着，身体在轻微地发抖。
而在她不远处，霞之丘诗羽也站在那里。她那身优雅的深紫色晚礼服，在混乱的舞台灯光下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她没有捂住嘴，也没有任何夸张的举动，只是抱着手臂，静静地看着这边。她那双酒红色的眼眸，直直地锁定在琉夏和被他护在身后的雪乃身上。
惊恐和后怕正在从那两个人的脸上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更为激烈的情感。
为什么。
为什么被他那样不顾一切拯救的人，不是我？
这个念头，在两个少女的心底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
琉夏没有读心术，他读不懂那两道视线里包含的全部内容。
但他能察觉到那份沉重。
全校学生的掌声还在继续。
老师们手忙脚乱地疏散着舞台上的人员。
琉夏“英雄救美”的事迹，在这一刻，以一种最直观、最震撼的方式，让丰之崎学院所有学生都牢牢记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