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里充斥着一股消毒水特有的味道。
周围的喧嚣和舞台上的混乱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头顶日光灯管发出的轻微嗡鸣。
校医是一位有些上了年纪的女士，她用棉签沾着药水，小心翼翼地为琉夏处理着后背的伤口。
“嘶……”
药水接触到破皮的伤处，带来一阵刺痛，琉夏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忍着点，男孩子嘛，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校医一边念叨着，一边手脚麻利地涂抹药膏，“不过你这反应速度可真够快的，再晚一秒钟，后果不堪设想。雪之下同学也是，以后可得注意安全。”
琉夏趴在洁白的病床上，半边脸颊压着微凉的枕头，没力气搭话。
他现在脑子里想的不是什么英雄救美，也不是后背的疼痛，而是自己那件刚买了没多久的校服外套，就这么报废了。
那可是他用打工钱买的。
真亏啊。
在他旁边的另一张病床上，雪之下雪乃安静地坐着。
她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只是裙子上沾了些舞台的灰尘。校医给她检查过后，确认只是受了惊吓，便让她在这里休息一下。
她没有看那个被砸坏的舞台模型，也没有看窗外，只是定定地看着趴在那里的琉夏，看着校医为他处理伤口时，他背部肌肉的抽动。
“好了，没什么大事，就是擦伤面积大了点。这两天别碰水，注意别感染就行。”
校医收拾好东西，又叮嘱了几句，便推门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了两个当事人。
房间里，只剩下那单调的嗡鸣声。
尴尬。
琉夏觉得这种安静比刚才舞台上的爆炸声还让人难受。
他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小心地活动了一下身体，确认后背的伤只是看着吓人。
“那个……”他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片沉默，“你的演讲稿，都散了。”
他指的是那些散落一地的纸张。
雪乃没有回应他的话。
她只是看着他，那双总是清澈又疏离的眼眸，此刻正倒映着他有些狼狈的身影。
过了几秒，她开口了。
“谢谢你。”
很轻的三个字，不带任何修饰，也没有她平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
就是一句简单的道谢。
琉夏愣了一下。
他已经习惯了雪之下雪乃的各种毒舌和反驳，这样直接而真诚的感谢，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下意识地挠了挠头，扯出一个他自认为还算自然的笑容。
“没什么，换做是谁都会这么做的。”
这是实话，也是最安全的标准答案。在那种情况下，任何一个有基本良知的人，都不可能袖手旁观。
雪乃却摇了摇头。
她的视线从他的脸上，落到他被磨破的外套上，最后定格在他这个人身上。
“不。”她轻声说，“不是谁都有你那样的速度。”
她的发音很清晰，每个字都送进了琉夏的耳朵里。
这句话里，没有感激，反而是一种探究，一种确认。
她察觉到了。
察觉到了他那一刻爆发出的、超越常人的速度。
琉夏感觉心脏漏跳了一下。
他该怎么解释？说自己是肾上腺素爆发？还是说自己其实每天都有坚持锻炼？
哪种说法听上去都特别假。
就在他组织语言，准备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的时候，医务室的门被“哗啦”一声拉开了。
泽村·英梨梨冲了进来，金色的双马尾因为跑动而上下跳跃着，她脸上满是焦急。
“琉夏！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她的声音很大，房间里那点微妙的气氛荡然无存。
可她的脚步，在看到房间内情景的下一秒，就停住了。
她看到了坐在床边的雪之下雪乃。
然后，她看到了同样坐在床上的神代琉夏。
两人离得很近，雪乃正仰头看着琉夏，而琉夏正低头对着她。那个画面，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透着一股外人无法插足的氛围。
英梨梨想冲过去查看琉夏伤势，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
她感觉自己才是一个闯入者，一个不合时宜的局外人。
在她身后，霞之丘诗羽的身影也出现了。
她没有英梨梨那么激动，只是优雅地靠在门框上，双手抱在胸前。
她的酒红色眼眸扫过琉夏后背那片显眼的血迹，又扫过雪乃那副安然无恙、被保护得很好的姿态，最后落回到琉夏那副头疼的表情上。
“哎呀呀。”
她幽幽地开口，嗓音里全是调侃。
“琉夏君，真是学姐的英雄呢。”
“不过，你这奋不顾身的样子，可真是让某些人……很难办啊。”
她特意在“某些人”和“很难办”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医务室里的气氛，立刻变得僵硬起来。
英梨梨咬着下唇，狠狠地瞪着雪乃，她碧绿的眼眸里，全是“为什么被救的不是我”的嫉妒。
琉夏感觉自己的后背不是在疼，而是在冒冷汗。
这个场景，比刚才被聚光灯追着砸还要可怕。
他救了雪乃，这件事本身无可指摘。
但在英梨梨和诗羽看来，他这不顾一切的举动，无疑是一种表态。
一种将雪之下雪乃放在了最特殊、最优先位置的表态。
那个由三个人勉强构筑起来的脆弱平衡，就在聚光灯砸下来的那一刻，被他亲手打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