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祭落幕的广播声在校园里回响，对神代琉夏而言，这声音就是解脱的信号。
他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名人。
无论走到哪里，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都无法摆脱。
“看，就是他，神代君。”
“救了雪之下学姐的那个人。”
“我听说他用一只手就挡住了整个掉下来的灯架……”
流言蜚语越来越离谱。
他只想用棉花堵住耳朵，假装自己不存在。被几百道视线聚焦，让他感觉压力巨大，很不自在。他穿行在收拾残局的学生中，动作僵硬，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变得稀薄。
他累了。
不只是身体，那记硬摔和不停的奔走让肌肉酸痛。他的精神，更是疲惫到了极点。
总算逃出校门，他呼吸着傍晚的空气。回家的路途感觉格外漫长。电车的每一次晃动，车站的每一声广播，都在他疲惫的大脑里被无限放大。
终于，是公寓的门。
他插入钥匙，转动，推开了门。
“我回来了……”
后半句话消失在寂静里。
通常，在这个瞬间，会有一只毛茸茸的金色大狗冲过来撞在他的腿上，伴随着一阵快乐的吠叫。
或者，他会被两声充满索取意味的猫叫包围，它们会绕着他的脚踝，要求他立刻交出它们的晚餐。
今天，什么都没有。
他走进去，然后看到了那副景象。
客厅的正中央，坐着一排整齐的队伍，一只金毛犬，两只猫，一黑一银白。
三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那份注视里没有饥饿，没有兴奋。是一种他无法解读的，沉重而复杂的审视。
“你们这是怎么了？”
他脱下鞋，嗓音因疲惫而有些沙哑。
没有回应。只有那令人不安的、统一的凝望。
他走向厨房准备放下书包，一阵轻柔的脚步声跟了过来。他低头一瞥，是那只银白色的猫，雪球。她保持着一小段距离，尾巴垂着，只是默默地跟随着他的每一步。
这很新鲜。她平时可没这么黏人。
那只金毛寻回犬，金毛，还趴在地毯上，头枕着前爪，往日里充沛的精力荡然无存。黑猫小黑则踞在沙发扶手上，用一种事不关己的姿态舔着爪子，但琉夏能察觉到，她正用余光观察着自己。
它们肯定是被吓到了。
只能是这个原因。街上偶尔传来的喧闹……又或者，它们察觉到他受伤了。动物对这种事很敏感，对吧？
“嘿，没事的。”
他跪下来，先伸手摸向金毛。他揉了揉它头顶的毛。它没有像往常那样兴奋地摇尾巴，只是将头往他手心凑了凑，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他移到沙发边，挠了挠小黑的下巴。它忍受了几秒钟，然后刻意地把头扭开了。
真冷淡。
最后，他看向停在他膝边的雪球。他轻柔地抚摸它的后背。它的毛很软，身体却很僵硬。它没有发出咕噜声，只是抬起头，那双蓝色的眼珠倒映着房间昏暗的光线。
“你们这样，我真的很担心啊。”
他叹了口气，撑着膝盖站起来。后背的钝痛提醒着他白天的经历。他现在只想洗个热水澡。或许明天，它们就能恢复正常了。
在小心翼翼地冲了个澡，避开了后背的伤处后，他重重地坐进了书桌前的椅子里。睡意可以再等几分钟。他需要一些无意义的娱乐活动，来冲刷掉一整天的压力。
他启动了老旧的台式电脑。风扇发出的嗡嗡声是如此熟悉，令人安心。
他习惯性地点开浏览器，准备随便刷刷论坛，或者看一两个视频。就在这时，屏幕右下角弹出了一个小小的通知。
新邮件（1）。
他顺手点开了邮箱客户端。
大部分都是常见的垃圾邮件。他不需要的商品广告，他从不记得订阅过的新闻简报。但其中一封邮件，显得格外突出。
发件人是一串奇怪的字母：“J.A.C.D.”。
邮件标题更古怪，由一堆乱码和特殊符号组成。『Δ_Notification_Event#774_§』
“这都什么玩意儿？”
现在的垃圾邮件真是越来越有创意了。也许是什么解谜游戏的宣传。尽管疲惫，他还是被勾起了一点好奇心，移动鼠标点了下去。
邮件被打开了。
没有广告，没有图片。只有一整面排版密集的正式文本，刻意模仿着某种官方文件的样式。
他的视线扫过开头的几行字。
【关于您近期引发的异常能量波动事件，根据《现世与常世间特殊现象管理条例》第九条第三款，特此向您进行正式通告……】
琉夏的阅读停止了。
他眨了眨眼。
然后又读了一遍。
“异常能量波动？”
“特殊现象管理条例？”
“现世与常世？”
一阵沉默。
接着，他短促而疲惫地笑了一声。
“不是吧，开玩笑的吗？”
这毫无疑问，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用心、最中二病风格的钓鱼邮件。写这玩意儿的人是真下了功夫。“常世”，那不是神话里的冥界吗？还有“能量波动”？听起来就是热血战斗漫画里的台词。
“连格式都做得这么逼真。”他自言自语，脸上挂着无奈的笑意，“这些家伙，真是越来越专业了。”
他几乎能想象出发送这封邮件的人是什么样子：某个待在小黑屋里，穿着风衣，坚信自己是某个秘密组织特工的小鬼。这事儿荒谬到，甚至让人有点佩服。
但他实在太累了，没工夫陪人玩角色扮演。
他的手指驱动着鼠标。白色的小箭头在屏幕上滑动。它悬停在那个小小的垃圾桶图标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用同样荒唐的口吻回复过去。“奉我影之联盟的大义，我拒绝你的敕令！”
算了。太费劲了。
他按下了左键。
邮件从收件箱里消失了。
为了以防万一，他又点进垃圾箱，找到那封来自“J.A.C.D.”的邮件，右键，永久封锁了发件人。
一个小小的确认框跳了出来。“您确定要封锁此发件人吗？所有后续邮件将被自动删除。”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是”。
完美。又少了一件需要处理的垃圾。
他向后靠在椅子里，老旧的弹簧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屏幕保护程序已经启动，黑色的屏幕上只映出他自己疲惫的脸。
他将电脑关机。风扇的嗡嗡声渐渐停息，房间陷入了更深一层的安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