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钟声响起，宣告着一天课程的终结。
教室里的人群一哄而散，高桥一边收拾着书包，一边用胳膊撞了撞还在发呆的神代琉夏。
“喂，琉夏，回魂了！还在想中午的事？”
神代琉夏慢了半拍，才将视线从窗外收回。“啊？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你从第五节课开始就心不在焉的。”高桥挤眉弄眼地凑过来，压低了音量，“说真的，你觉得霞之丘学姐怎么样？她今天可是为你出头了啊！太帅了！简直是女神降临！”
“嗯，很厉害。”琉夏的回答有些干涩。
厉害。
何止是厉害。
他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中午庭院里的那一幕。霞之丘诗羽用几句轻飘飘的话，就将一场针对他的、充满火药味的挑战，变成了一场荒诞的独角戏。
她不是在为他解围。
琉夏有一种很确切的感觉。她更像是在宣告所有权。那个叫田中健司的男生，不是因为挑战他而受到羞辱，而是因为染指了“她的东西”，才被毫不留情地踩在脚下。
自己，就是那个“东西”。
“什么叫很厉害啊，反应也太平淡了吧！”高桥不满地抱怨，“那可是霞之丘诗羽！全校男生的梦中情人！她明显对你有意思啊！”
“你想多了。”琉夏拉上书包的拉链，站起身，“我还要去打工，先走了。”
“喂！别走这么快啊！”
他没有理会高桥在身后的叫喊，快步走出了教室。
走在去往咖啡厅的路上，午后的风吹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头的烦闷。被保护的感觉并不好，尤其是当保护者本身，就散发着比危险更难揣测的气息时。
他宁愿自己去面对田中的挑衅，哪怕被打一顿，也比现在这样，被动地接受一个女生的“庇护”，要来得轻松。
琉夏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提着的便利袋。里面装着那个被压扁的，沾了灰尘的菠萝面包。他鬼使神差地没有把它丢掉。
他叹了口气，将那份沉甸甸的心情连同那个面包一起，塞进了书包深处，加快了前往打工咖啡店的脚步。
“欢迎光临！”
店长的招呼声将琉夏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店长好。”
“来啦，琉夏。今天也拜托你了。”
“好的。”
穿上围裙，走进吧台，熟悉而有节奏的工作让他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清洗杯具，研磨咖啡豆，为客人端上热气腾腾的拿铁。机械的动作占据了身体，也清空了大脑里那些杂乱的念头。
傍晚时分，客人渐渐稀少。琉夏靠在吧台上，趁着空闲拿出了手机。
备忘录里记录着今天要买的东西。
“特优级金枪鱼猫罐头（限定产地）。”
“幼犬专用高蛋白磨牙饼干（不含谷物）。”
“冰鲜三文鱼柳（刺身级）。”
他看着这一串列表，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
自从家里多了三个小祖宗，他的恩格尔系数就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一路狂奔。
那只银白色的长毛猫，小雪，只吃某个特定品牌的进口罐头，其他的一概不碰。
那只精力过剩的金毛幼犬，小金毛，嘴巴刁钻到只能吃最贵的无谷狗粮。而新来的那只黑猫，更是个麻烦的家伙，对所有成品猫粮都不屑一顾，只对新鲜的鱼肉感兴趣。
养活这三个家伙，比养活自己要贵太多了。
文化祭那笔意外的奖金，在这种消耗速度下，也撑不了多久。
这个奇特的家庭，全靠他打工的薪水维系着。
“琉夏，可以下班了哦，今天辛苦了。”店长的声音传来。
“好的，谢谢店长。”
琉夏脱下围裙，领了今天的薪水。薄薄的几个纸币，让他刚才的焦虑又加重了一分。他走出咖啡店，径直拐进了旁边那家灯火通明的宠物用品商店。
他精准地在货架上找到了小雪专用的罐头，又拿了小金毛最爱吃的磨牙饼干，最后在冰柜前犹豫了片刻，还是咬牙买了一块价格不菲的三文鱼。
结账的时候，收银员的报价让他心头一抽。
走出店门，他提着沉重的购物袋，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忽然感觉有些茫然。自己为什么要为了几只捡来的宠物，活得这么辛苦？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一想到回家时，那只金毛犬会摇着尾巴扑向自己，那只银白小猫会用它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看着自己，就连那只总是爱答不理的黑猫，偶尔也会在自己看书时悄悄卧在旁边的沙发上。
一种无法言说的暖意，又重新填满了胸口。
“回家吧。”他对自己说。
拧开公寓的门把手。
“我回来了。”
话音未落，一道金色的影子就从客厅里猛冲过来，伴随着兴奋的“汪汪”声，直接扑到了他的腿上。
“好了好了，小金毛，冷静点。”琉夏无奈地笑着，放下手里的购物袋，腾出手来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
小金毛兴奋地用头蹭着他的裤腿，尾巴摇得飞快，几乎带出了残影。
玄关的鞋柜上，银白色的猫咪小雪正端庄地坐着。它只是矜持地晃了晃尾巴尖，用那双清澈的蓝眼睛，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客厅的沙发上，黑猫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睁开一只眼睛瞥了他一眼，算是打了招呼。
这就是他的日常。
喧闹，温暖，虽然是份不小的负担，却也心甘情愿。
琉夏将购物袋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三双眼睛齐刷刷地跟随着他的动作。
他熟练地打开一个金枪鱼罐头倒进小雪的专属饭盆，又给小金毛的盆里倒满了狗粮，最后，将那块昂贵的三文鱼切成小块，放进黑猫的碗里。
“开饭了。”
三个小家伙立刻凑到自己的饭盆前，发出了满足的进食声。
小金毛吃得狼吞虎咽，小雪依旧优雅斯文，黑猫则慢条斯理，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高傲。
琉夏靠着厨房的门框，看着这一幕，一整天的疲惫和烦躁都烟消云散。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简单，平静，没有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无法揣测的人心。
吃完晚饭，他开始收拾残局。
就在他清洗着碗碟的时候，银白色的猫咪小雪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用头轻轻抵了抵他的小腿。
琉夏低头，有些意外地笑了笑，伸手想要摸它。
可另一边，小金毛也挤了过来，不甘示弱地把脑袋往他腿上拱，试图争夺主人的注意力。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影子，敏捷地、悄无声息地跃上了旁边的餐桌。
琉夏抬起头，正对上那只黑猫的视线。
它就蹲坐在桌子边缘，安静地看着他，既不叫，也不凑过来。
然后，在琉夏的注视下，它抬起一只前爪，对着桌子上的某个东西，轻轻地、刻意地一推。
一个东西从桌上滑落，掉在地板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是那个被压扁了的，沾着灰尘的菠萝面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