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并没有落下。
在距离金毛犬头顶还有两厘米的地方,一条手臂横插进来,挡在了中间。
琉夏抓着牵引绳的手稍微用了点力,把那个浑身僵硬的大家伙往回拽了半步。
“抱歉,加藤同学。”
琉夏脸上挂着那种标准的、挑不出错处的社交辞令式笑容。
“这孩子虽然活泼,但有点认生,尤其是对漂亮的女孩子……大概是害羞吧。”
要是换做平时,英梨梨听到“害羞”这种评价,绝对会跳起来咬他的裤脚。
但现在。
这只金毛只是顺着琉夏的力道,极其狼狈地缩到了他的正后方,连尾巴尖都不敢露出来。
加藤惠的手悬在半空。
她眨了眨眼。
并没有因为被拒绝而感到尴尬,也没有因为那句恭维而表现出高兴。
她只是收回手,甚至还轻轻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
“是这样啊。”
语气平淡得像是一杯放凉了的白开水。
“我还以为,它很喜欢我也说不定呢。毕竟刚才……它好像一直在看我。”
琉夏感觉后背上的汗毛竖了一下。
这女人的直觉,是不是有点敏锐过头了?
“错觉吧,它就是这种到处乱看的性格。”
琉夏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多说多错。
尤其是面对加藤惠这种即便站在你面前、你也无法确切感知她情绪的对手。
“那就不打扰神代君遛狗了。”
加藤惠似乎真的只是路过打个招呼。
她重新扶了一下遮阳帽,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那个装着两只猫的航空箱。
“那个箱子,看起来很沉呢。”
琉夏把箱子换了只手提着,不动声色地挡住透气孔。
“还行,锻炼身体。”
“那,周一见。”
“周一见。”
加藤惠转身离开。
步伐轻盈,没有回头。
直到那个不起眼的米色背影彻底融入公园的人群,消失不见。
呼——
琉夏这口气才算是真正吐了出来。
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
下一秒。
一股尖锐的、火烧般的刺痛感,顺着脊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
“嘶——”
琉夏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晃了一下,差点没拿稳手里的航空箱。
原本安静如鸡的英梨梨立刻有了反应。
她不再发抖,而是猛地站起来,用脑袋顶住琉夏的大腿,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慌。
怎么了?
刚才面对那个可怕女人时都面不改色的琉夏,为什么突然这副表情?
箱子里的动静也大了起。
雪乃和诗羽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爪子扒拉着箱门,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没事……”
琉夏咬着牙,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刚才精神高度集中应对“修罗场危机”,肾上腺素飙升,让他暂时忽略了身体的抗议。
现在危机解除。
身体开始算总账了。
在文化祭闭幕式上,那个几十公斤重的聚光灯砸下来的时候,他虽然用超乎常理的速度把雪乃扑了出去,但后背还是被狠狠撞了一下。
当时只顾着耍帅当英雄,完全没觉得疼。
现在看来,英雄这种职业,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当的。
“回家。”
琉夏把身体的重心稍微往左边移了移,避开后背受伤的位置受力。
“今天的散步,到此为止。”
……
回家的路程变得异常漫长。
每一个台阶都像是在考验琉夏的意志力。
等到终于推开家门,把那一堆沉重的装备卸在玄关的那一刻。
琉夏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被抛上岸的咸鱼。
他甚至没力气去换鞋,直接踩着地毯走进客厅,然后把自己面朝下、重重地摔进了柔软的沙发里。
“活过来了……”
脸埋在抱枕里,声音显得有些闷。
咔哒。
那是航空箱锁扣被打开的声音。
琉夏没去管。
他现在只想躺着。
一动不动地躺到世界末日。
但是。
背上的触感告诉他,有人——或者说有动物,并不打算让他这么安逸地躺着。
沙发垫陷下去一块。
接着是轻盈的脚步声。
有些凉意的肉垫踩在他的小腿上,然后一路向上,最后停在了他的腰侧。
琉夏费力地把头从抱枕里拔出来,侧过脸。
一只黑猫正蹲在他的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双酒红色的眸子里,平日里的慵懒和腹黑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审视”的严厉。
“喵。”
诗羽叫了一声。
短促,清冷。
还没等琉夏拒绝,一颗金色的狗头就挤了过来。
英梨梨把前爪搭在沙发边缘,凑到琉夏脸边,湿漉漉的鼻子在他脸上乱拱,喉咙里发出焦急的呜咽声。
她闻到了。
虽然被那股消毒水和汗水的味道掩盖了,但作为犬类,她还是敏锐地闻到了不祥的气息。
还有淤血的味道。
“别闹,……好痒。”
琉夏试图推开那颗热情的狗头,但手臂刚一抬起,牵动了背部肌肉。
痛觉神经再次发出抗议。
他的动作僵住了,眉头不受控制地拧在一起。
这点细微的表情变化,根本逃不过三双眼睛的捕捉。
原本只是怀疑。
现在确凿了。
空气安静了下来。
英梨梨停止了乱拱,诗羽也不再踩奶。
而在沙发另一头的茶几上。
雪乃猫端正地坐着。
她没有像另外两只那样凑上来,只是静静地看着琉夏那张苍白的脸。
那双冰蓝色的眼瞳里,倒映着琉夏强颜欢笑的样子。
笨蛋。
明明受了伤,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带着她们去公园,陪她们玩接球游戏,甚至还要应付那个加藤惠。
一种酸涩的情绪在胸腔里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