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琉夏侧过头。
三双颜色各异的兽瞳正整整齐齐地盯着他。
英梨梨趴在地毯上,金色的脑袋搭在前爪上,那双湛蓝色的眼珠子里写满了焦躁,尾巴也不摇了,只是偶尔无力地拍打一下地面。
雪乃猫坐在茶几上,两只前爪并拢,背脊挺得笔直,只有那条时不时抽动一下的银白色尾巴尖暴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至于诗羽猫。
这只黑猫正蹲在最高的柜顶上,低头俯视着他。那双酒红色的眸子里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单纯地看着。
被这么盯着,压力很大。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还没死呢。”
琉夏苦笑着吐槽了一句。
他扶着膝盖,艰难地站起身。既然已经确认了不是简单的肌肉拉伤,那就不能置之不理了。淤血如果不揉散,明天恐怕连床都下不来。
他走向电视柜旁边的储物格。
在那堆乱七八糟的数据线和旧杂志下面,压着一个白色的急救箱。
打开扣锁。
里面只有半瓶碘伏,一卷快过期的纱布,还有几片创可贴。
穷酸。
作为一名独居的高中生,这种程度的医疗储备显然不合格。
“啊,找到了。”
琉夏在角落里翻出了一管红白相间的药膏。这是上次去药妆店买猫粮时顺手买的打折货,据说对跌打损伤有奇效——虽然包装上那个夸张的肌肉男图标让人很难产生信任感。
“将就着用吧。”
他抓起药膏,另一只手顺便抄起茶几上的一面圆形化妆镜——那是上次英梨梨(人类形态)落在这里的。
转身走向浴室。
三只宠物立刻起身跟上。
那种紧迫盯人的架势,甚至不给他半点独处的空间。
“我要去厕所,你们也要跟进来吗?”琉夏停在浴室门口,无奈地看着脚边这三个家伙。
没反应。
金毛犬依然堵在门口,甚至用脑袋顶开了虚掩的门缝。
“……行吧。”
反正都是自己养的宠物,也没有什么隐私可言了。
琉夏推门进去,反手把药膏放在洗手台上。
浴室的灯光是冷白色的,打在瓷砖上反射出有些刺眼的光晕。
他开始脱衣服。
这是一个极度考验耐心的工程。
手指勾住T恤的下摆,慢慢向上提。布料摩擦过背部皮肤的瞬间,那股火辣辣的刺痛感让他不得不停下来喘几口气。
该死。
肯定肿了。
好不容易把那件已经被冷汗浸透的T恤剥了下来,随手扔进脏衣篓。
琉夏转过身,背对着洗手台上那面宽大的半身镜。
接着,他举起手中的小化妆镜,调整角度。
光学反射原理,初中物理知识。
只要角度合适,就能通过小镜子看到大镜子里的背影。理论上是这样没错。
然而,现实并没有那么顺利。
琉夏必须把脖子向后扭转到极限,同时把右手举高,左手还要保持那个别扭的向后伸展的姿势。
晃动。
镜子里的画面疯狂晃动。
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肉色。
“可恶,这什么破镜子。”
琉夏抱怨着,再次调整手臂的高度。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
哪怕是有了心理准备,镜子里的景象还是让他瞳孔骤缩。
原本白皙的背部肌肤上,横亘着一道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淤痕。从右肩胛骨一直延伸到脊椎中段,有些地方甚至呈现出令人不安的暗红色。那不是简单的撞击,那是钝器重击后留下的重创。
仅仅是看着,都能感觉到痛觉神经在幻痛。
“呜……”
门口传来一声低低的呜咽。
英梨梨把头挤进了门缝,两只前爪搭在门框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她大概是看到了大镜子里的倒影。
平时总是咋咋呼呼、稍微碰一下都要炸毛的金毛败犬,此刻却异常安静。
雪乃猫也跳上了洗衣机。
她没有出声。
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片淤青,冰蓝色的眼瞳收缩成了一条细线。
“别看了,看着吓人而已。”
琉夏通过镜子的反射,对着她们挤出一个并不怎么好看的笑容,“皮外伤,过两天就好。”
甚至没有破皮。
只是皮下出血而已。
他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拧开了药膏的盖子。
一股浓烈的、夹杂着薄荷和红花油气味的刺鼻味道瞬间充满了狭小的浴室空间。
“阿嚏!”
嗅觉灵敏的英梨梨直接打了个喷嚏,甩了甩脑袋,但依然没有退后半步。
琉夏挤出一大坨乳白色的药膏在左手食指和中指上。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挑战。
目标:右肩胛骨下方盲区。
琉夏深吸气,胸廓剧烈起伏了一下,然后屏住呼吸。
左手绕过右侧腰际,反手向上探去。
够不到。
差了至少五厘米。
那种指尖已经触碰到边缘的微弱凉意,反而让够不到核心区域的焦躁感成倍增加。
换个姿势。
左手从左肩上方绕过去。
不行。
关节无法完成这种反常的扭转。
琉夏咬着牙,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扭曲。他在浴室里摆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上半身前倾,脖子后仰,整个人扭结在一起。
如果有外人看到这一幕,绝对会以为他在做什么怪异的动作。
“稍微……再往上一点……”
指尖颤抖着。
因为长时间的肌肉紧绷,腹部的腹直肌开始抽搐。
啪嗒。
一滴冷汗顺着鬓角滑落,砸在洗手台上。
那种无力感。
那种明明就在自己身上,却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的挫败感。
“喵!”
一声有些急促的猫叫。
黑影一闪。
诗羽猫不知什么时候从柜顶跳了下来,轻巧地落在洗手台边缘。她盯着琉夏那只还在空中徒劳挥舞的手,似乎想要做点什么,甚至伸出了一只爪子,试图去拨弄那管药膏。
“别动!”
琉夏下意识地喝止,“这东西对猫有毒,别碰!”
这含有水杨酸甲酯,猫的肝脏代谢不了。
诗羽的动作僵住了。
她收回爪子,重新坐好,只是那条黑色的尾巴焦躁地拍打着台面,发出啪啪的声响。
英梨梨更是急得团团转。
她在门口转圈,指甲在地砖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如果不是变成了狗没有手,她恐怕早就冲上来抢过药膏了。
“安静点。”
琉夏喘着粗气,感觉刚才那一下吼叫牵动了背后的伤势,痛感升级了。
再试最后一次。
他不信邪。
再次挤了一坨药膏,甚至比刚才更多。
这次不管什么精准定位了,直接盲涂。
左手猛地向后一挥,凭着感觉往背上那一块火辣辣的区域抹去。
冰凉。
滑腻。
指尖触碰到了皮肤。
但没有那种预想中药膏覆盖在伤处的舒缓感。
琉夏举起小镜子一照。
这回看清了。
那一大坨白色的药膏,精准无误地避开了所有淤青,涂在了旁边健康的皮肤上。甚至因为用力过猛,一大半药膏顺着重力滑下去,蹭到了睡裤的松紧带上,留下了一道难看的白色痕迹。
甚至还没完。
因为手指打滑,剩下的半坨药膏直接甩飞了出去,啪的一声糊在了旁边的瓷砖墙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