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线总是带着一种不讲道理的侵略性。
透过窗帘的缝隙，那一束日光直直地刺在神代琉夏的眼皮上。
意识在混沌的海洋里沉浮了片刻。
按照以往的经验，甚至不需要动脑子去想，身体的记忆就会率先苏醒。
琉夏做好了迎接地狱的准备。
他皱着眉，试探性地想要翻个身。
预想中那种撕裂般的剧痛并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清爽感。
琉夏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坐在床沿，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极度的自我怀疑中，这不科学。
昨天晚上还要死要活，连抬个胳膊都费劲，怎么睡了一觉就像是按了“一键恢复”一样？
难道我是什么隐藏的觉醒者？拥有那种只要睡一觉就能满血复活的蟑螂体质？
琉夏狐疑地扭过头，试图查看自己的后背。
虽然角度很刁钻，但勉强能透过衣柜上的穿衣镜看到一点端倪。
并没有完全消失。
那一大片骇人的青紫依然存在，只是颜色明显变淡了。原本那种触目惊心的黑紫色淤血，现在已经散开成了那种看起来就要痊愈的淡青色。
肿胀消退了大半。
最关键的是，不疼了。
只有按压的时候才会有一种轻微的酸胀感，就像是刚做完了一场力度过大的泰式按摩。
琉夏反手摸了摸背上，指尖没有触碰到那种黏糊糊的药膏残留。
皮肤很干爽。
只有一股淡淡的薄荷味和红花油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并不难闻。
他在脑海里迅速复盘昨晚的操作。
自己确实是在洗完澡后，拿着那管只有三百日元的廉价药膏胡乱涂了一通。当时因为手够不到，他还气急败坏地把药膏管甩到了墙上。
最后好像是实在太累，趴在枕头上就睡着了。
结论只有一个。
那个只要三百日元的药膏，是真正意义上的神药。
“业界良心啊。”
琉夏感叹了一句。
要么就是药效惊人，要么就是他在睡梦中开发出了什么不得了的技能，比如“梦游精准涂药法”，在无意识状态下完成了自我救赎。
不管怎么说，这是好事，心情指数直线飙升。
琉夏哼着不知名的小调，随手抓了抓那一头乱糟糟的黑发，踩着拖鞋走出了卧室。
客厅里静悄悄的。
窗帘还拉着，光线昏暗。
沙发上，三个毛茸茸的身影正团在一起，那是他捡回来的三个祖宗。
平时这个点，这三只应该早就开始为了抢地盘或者抢早饭打成一团了。
特别是那只金毛幼犬和那只名为“雪乃”的银白小猫，这两货简直就是天生的冤家，见面不互哈两句都不舒服。
但今天，它们异常安静。
听到琉夏开门的动静，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银白的小猫趴在沙发扶手的最高处，尾巴无力地垂着。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没有什么精神，甚至隐约能看到下面有一圈淡淡的青色——如果猫也会有黑眼圈的话。
金毛幼犬趴在地毯上，脑袋枕着前爪，一副被生活掏空了的样子。看到琉夏出来，也只是勉强抬了抬眼皮，连尾巴都懒得摇一下。
至于那只黑猫，则是窝在单人沙发的角落里，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的视线打量着他。
“怎么了这是？”
琉夏一边往厨房走，一边随口吐槽。
“一个个看起来像是刚通宵打完麻将似的。”
没有回应。
只有三道视线一直黏在他的背上。
那种感觉很怪。
不像是等待投喂的急切，反而像是在进行某种……观察？
琉夏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喂，虽然我知道我很帅，但你们也不用这么盯着我看吧。特别是你，金毛。”
他指了指那只金毛幼犬。
“平时看到我出来早就扑上来了，今天怎么转性了？难道是生病了？”
说着，他有些担心地走过去，蹲下身想要摸摸狗头。
金毛幼犬像是触电一样，猛地往后缩了一下。
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闪过慌乱，甚至还带着点……羞愤？
琉夏的手悬在半空。
“啧，这是到了叛逆期吗？”
他有些尴尬地收回手，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
既然不给摸，那就用美食来治愈一切。
“算了，看在今天本大爷心情好，身体恢复得不错的份上，给你们加餐。”
琉夏走进厨房，熟练地系上围裙。
这一连串的动作流畅无比，丝毫看不出昨天还是个伤员。
他打开冰箱，拿出了几罐进口宠物罐头，又拿出了给自己准备的培根和鸡蛋。
平底锅架上灶台。
点火。
蓝色的火焰窜起。
倒油。
琉夏单手握着锅柄，熟练地晃动着。
甚至还能来个花式颠勺。
“看好了，这就是满血复活的神代琉夏。”
他一边做饭一边自言自语，完全沉浸在伤愈的喜悦中。
“昨天还以为要在那帮女生面前丢脸丢大了，没想到也就是这种程度而已。看来我的身体素质比我想象的还要强。”
厨房里的香气开始蔓延。
那是煎培根特有的焦香味，混合着鸡蛋的鲜香。
客厅里的三只生物并没有因为食物的香气而冲过来。
它们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背影。
那只银白小猫微微侧过头，看了看旁边的黑猫。
*这家伙真的完全没感觉吗？*
黑猫懒洋洋地舔了舔爪子，用眼神回复。
*这不正是笨蛋的可爱之处吗？*
金毛幼犬则是把脸埋进了爪子里，发出了一声懊恼的呜咽。
*亏我们昨晚紧张得要死，这家伙居然以为是自己睡相好！*
琉夏当然听不懂这种跨物种的加密通话。
他把做好的早餐端上桌。
一份完美的培根煎蛋，两片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还有一杯热牛奶。
给三个小家伙准备的则是拌了高级罐头的特制早饭，分量十足。
“开饭了！”
琉夏喊了一嗓子。
这一次，三只宠物终于有了反应。
它们慢吞吞地走过来，围在各自的饭盆前。
但谁也没有先动嘴。
琉夏咬了一口吐司，看着这诡异的一幕，眉头挑了一下。
“怎么？怕我下毒？”
他指了指自己的后背，语气里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炫耀。
“讲道理，我今天状态神勇。这种简单的料理简直就是信手拈来。你们不吃可是巨大的损失。”
或许是被他的话触动了，又或者是真的饿了。
银白小猫率先低下头，优雅地吃了一小口。
紧接着是黑猫和金毛。
只是它们吃东西的速度比平时慢了很多，时不时还会抬头看他一眼。
琉夏被看得有点发毛。
“我说……”
他放下手里的牛奶杯，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你们该不会是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把家里什么东西弄坏了吧？比如我的手办？还是我的游戏盘？”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这种做贼心虚的表现，除了闯祸还能是什么？
三只宠物同时停下了进食的动作。
空气凝固了一秒。
紧接着，那只黑猫突然发出一声极其敷衍的叫声，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他，继续埋头干饭。
银白小猫则是极其人性化地叹了口气——如果那算是叹气的话，然后优雅地舔了舔胡须，不再理他。
最离谱的是金毛幼犬。
它居然翻了个白眼。
是的，一只狗，对他翻了个白眼。
“……行吧。”
琉夏感觉自己作为主人的威严受到了挑衅，但看在它们没有真的拆家的份上，决定大度地原谅它们。
“只要别给我惹麻烦就行。”
他几口吃完早餐，把盘子扔进水槽。
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时间还早，但既然身体没事，那就没理由赖在家里。
“我出门了。”
琉夏拎起书包，走到玄关换鞋。
他在门口停顿了一下。
按照惯例，这时候应该有一场“不要走”或者“快点滚”的送别仪式。
但他回过头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幅让他觉得有些不太真实的画面。
晨光正好洒在客厅的地板上。
那一猫、一狗、一黑猫，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为了争夺最佳晒太阳的位置而大打出手。
它们并排坐在那里。
虽然距离拉得很开，虽然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互动，但那种氛围却出奇地和谐。
它们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玄关的方向。
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只能感觉到那种视线，沉甸甸的，却并不讨厌。
琉夏抓着门把手的手紧了一下。
心里那种违和感再次冒了出来。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错过了什么极其重要的剧情，直接跳到了下一集的开头。
“算了。”
琉夏摇摇头，把那种奇怪的念头甩出脑海。
只要大家都没事，只要生活还能维持这种摇摇欲坠的日常，那就足够了。
“这才是该有的生活节奏。”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像是说给自己听。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
门扉合拢。
将那个充满谜团与少女心事的早晨，关在了门后。
只留下一室在这个早晨格外令人安心的静谧，和三个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