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看着这三层盒子,就觉得胃里已经被填满了。”
雪之下的动作停滞了。她手里刚撕开一半的面包僵在嘴边。
这是一种很低级的凡尔赛手段,如果是平时,雪之下绝对会用毒舌反击回去。但现在不行。她手里拿着的是红豆面包,而对方手里拿着的是全手工制作的料理。
在这种物资极度不对等的情况下,任何语言上的反击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神代同学。”雪之下突然开口,“关于下周数学测验的范围,我觉得我们需要核对一下笔记。尤其是公式那部分……”
试图转移话题。很明智的战术。用学习这种“正事”来冲淡食物带来的压迫感,强行把节奏拉回到自己擅长的领域。
然而加藤惠完全没有接招。她甚至没有朝雪之下那边看一眼,仿佛那个试图谈论数学的声音只是背景里的杂音。
“神代君。”
加藤惠微微侧过身,那个角度选得极刁钻,正好是用背部挡住了英梨梨的视线,同时在物理空间上与琉夏形成了一个私密的夹角。
“不介意的话,帮我分担一点?反正我也吃不完,倒掉的话太浪费了。”
琉夏愣了一下。这种展开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
她没有攻击任何人,也没有宣示主权,她只是在处理“剩余物资”。
“呃,这……”琉夏刚想找个理由拒绝。虽然他也想吃好吃的,但他更想多活几年。旁边那两道杀人般的视线已经快把他戳成筛子了。
“作为交换。”加藤惠打断了他的犹豫,那双平静的眸子直直地看过来,里面没有任何算计,只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坦然,“我想尝尝你的午餐。”
连一直在跟包装袋较劲的英梨梨都抬起了头,一脸错愕地看着加藤惠。
“我的?”琉夏指了指自己的饭盒,有点怀疑人生,“这是今天随便做的,而且稍微有点焦了。跟你那个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东西吧?”
“没关系哦。”
加藤惠把那个装着玉子烧和章鱼香肠的便当盖子推了过来。那个动作极其自然,就像是老夫老妻在餐桌上的日常互动。
“看起来很有家的味道。”
轰隆。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琉夏甚至感觉到了空气中传来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
家的味道。
对于神代琉夏这个常年独居、父母双亡的人来说,这几个字的杀伤力是不言而喻的。
琉夏看着推到面前的便当盖。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两块玉子烧、一只章鱼香肠,还有一小堆煮得晶莹剔透的筑前煮。
香气扑鼻而来,直接钻进了他的鼻腔,勾起了胃部最原始的渴望。
这根本不是交换,这是扶贫。
“那……我就不客气了。”琉夏最终还是屈服了。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唯有美食不可辜负。而且如果不接受,场面只会更尴尬。
筷子夹起的这块玉子烧,呈现出一种极具欺骗性的金黄色。
它在半空中微微颤动,散发着高汤与鸡蛋混合后的温润香气。
琉夏咽了一口唾沫。
对于一个常年靠便利店便当和自己那蹩脚厨艺生存的高中男生来说,这种家庭手作料理的杀伤力,大约等同于在沙漠里看到了一瓶冰镇可乐。
“那我不客气了。”
送入口中。
齿列切断了松软的蛋层。
没有想象中那种甜腻过头的糖味,也没有酱油放多了的咸。高汤的鲜味在舌尖炸开,随后是鸡蛋本身的醇香,最后泛起恰到好处的微甜。
完美。
这已经不是好吃的范畴了。
这是一种能够抚平灵魂的治愈感。
“唔!”
琉夏瞪大了眼睛,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
他下意识地看向坐在斜对面的加藤惠。
少女正捧着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原本就没什么存在感的五官,让她看起来毫无攻击性。
“怎么样?”
加藤惠放下了茶杯。
“加藤。”琉夏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异常严肃,“你这手艺简直可以去开店了。如果放在商业街,绝对是那种需要排队两小时的网红店。”
“神代君太夸张了。”
加藤惠淡淡地说了一句。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喜悦,只有一种极其平淡的安宁。
“只是普通的做法而已。如果是按照食谱的话,谁都能做出来的吧?大概。”
又是这种调调。
这种“我只是随便做做”的凡尔赛发言,如果是别人说出来肯定会让人想打人。但从加藤惠嘴里说出来,却让人觉得她真的就是这么认为的。
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
坐在对面的雪之下雪乃,手里的红豆面包已经被捏出了指印。
她死死盯着琉夏脸上那种陶醉的神情。
不甘心。
作为完美主义者,作为在任何领域都不允许自己失败的雪之下家二小姐,她现在的感觉就像是被人在最擅长的考卷上用红笔画了一个大大的零分。
而且还是在“照顾琉夏”这个核心命题上。
“既然神代君喜欢。”
加藤惠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拿起了公用的筷子。
她从自己那个精致的三层漆器饭盒里,夹起了一块雕成兔子形状的苹果,轻轻放在了琉夏那个沾着油渍的便当盒盖上。
接着是一块炖煮得软烂入味的鸡肉。
然后是一颗晶莹剔透的虾仁。
“反正我也吃不完。”加藤惠一边说着,一边持续进行着这种单方面的“投喂”行为,“倒掉的话太浪费食材了。神代君既然是男生,胃口应该比较大吧?”
琉夏看着自己面前那堆不断增高的美食小山。
“呃,可是这样你就没得吃了……”
“没关系哦。”
加藤惠又夹了一块西蓝花过去。
“我最近在控制热量摄入。而且,看着神代君吃得那么香,总觉得很有成就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