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一边心安理得地继续享用面前的美食。专门为他伤势准备的料理,不吃白不吃。
每一口都是对味蕾的极致犒赏。炖煮入味的鸡肉,用筷子一碰就散开。裹着薄薄一层酱汁的西蓝花,既保留了蔬菜的清爽,又增添了复合的鲜美。
琉夏吃得心满意足,完全没有注意到餐桌对面的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泽村·英梨梨手里的炒面面包只剩下了一半。她机械地咀嚼着。
她看着琉夏脸上那种纯粹的、享受食物的愉悦,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便利店面包。一股酸涩的情绪从胃里直接涌上喉头。
可恶。为什么这家伙能吃得那么开心。为什么那个女人只是做了个便当,就能让他露出那种傻兮兮的幸福表情。
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明明是我先……
英梨梨的视线越过琉夏的肩膀,和斜对面的雪之下雪乃对上了。
雪之下雪乃面前的红豆面包,还保持着完整的形状,只是边缘多出了几个被指甲掐出来的凹痕。她没有看英梨梨,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加藤惠身上。
不能再让她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神代琉夏的胃,乃至心,都会被她一点点占据。
雪之下将余光投向英梨梨。那个金发双马尾的笨蛋还在那里跟自己的午餐较劲。
别吃了!笨蛋!现在的重点是打断他们那个世界!
雪之下用尽全身力气,把这个意念灌注到自己的视线里,发射出去。
英梨梨接收到了。她猛地抬起头,对上了雪之下的视线,然后用一个愤愤的表情回敬。
我也想啊!可是根本插不进话!这家伙现在脑子里除了那个便当什么都没有!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激烈地交锋,火花四溅。坐在中间的琉夏浑然不觉,他正试图用筷子夹起最后一颗晶莹的虾仁。
雪之下收回了视线。指望英梨梨这个直脑筋的家伙进行战术配合,本身就是一种错误。必须由自己来打破这个局面。
她清了清喉咙,发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成功吸引了琉夏的注意。
“神代同学。”雪之下开口,语调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关于这周的社团活动,我认为有必要提前规划一下。上次的委托报告还有一些细节需要补充。”
这是她最擅长的领域。用正当的、无法拒绝的“公事”来重新掌握对话的主导权。将话题从“午餐”这种私人领域,拉回到“社团”这种公共领域。
琉夏的动作停了一下。“啊,社团活动啊。确实……”
他刚准备接话,一个平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轻而易举地截断了他的话头。
“对了,神代君。”
是加藤惠。她放下了茶杯,杯口的水汽散去,露出了那张没什么特征的脸。
“你家里的‘那个’,最近还好吗?”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琉夏一时没反应过来。
“哪个?”
“就是之前说过的,”加藤惠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那几只……特别粘人的小家伙。”
琉夏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她说的是小雪、金毛和夜。
一提到这三个小家伙,琉夏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他放下筷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满是又爱又恨的无奈。
“别提了。最近真是越来越任性了。”他开始倒苦水,“特别是那只银白色的小猫,挑食挑得厉害,罐头稍微不合口味就绝食抗议。还有那只金毛,精力旺盛得过头,每天回家都要扑上来把我撞个趔趄。”
他完全没注意到,对面的两个女生,身体都变得僵硬了。
“最奇怪的是,总觉得它们好像听得懂人话一样。有时候我刚念叨一句‘该洗澡了’,它们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有,我怀疑它们背地里在搞小团体。有时候会聚在一起,也不知道在密谋些什么。”
琉夏的吐槽充满了生活气息,每一句都是他作为铲屎官的真实血泪史。
然而这些话,听在雪之下和英梨梨的耳朵里,不亚于公开处刑。
加藤惠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等到琉夏抱怨得差不多了,她才慢悠悠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是吗?”加藤惠放下茶杯,下了个结论,“可能是缺乏安全感吧。”
她顿了顿,补上了后半句。
“毕竟主人太受欢迎了。”
雪之下雪乃和泽村·英梨梨,在这一刻,清晰地听懂了每一个字的弦外之音。
这个女人在说什么?
她在说她们是“缺乏安全感的粘人小家伙”。
她在当着她们本人的面,用“宠物”的话题,嘲讽她们对琉夏的竞争。
更致命的是,她们无法反驳。因为她们确实是这么做的。她们确实在为了争夺琉夏的注意力而内斗,确实在家里搞小团体,确实在主人面前表现得粘人。
加藤惠把她们最隐秘、最羞耻的一面,用最平淡的语气,包装成一个关于宠物的玩笑,当着她们的面,讲给了她们最不想让他知道的那个人听。
“什么啊……原来是这样吗?”
神代琉夏,这个迟钝到无可救药的男人,竟然一脸认真地在思考加藤惠的话。他甚至还赞同地点了点头。
“加藤你说得对。它们以前都是流浪猫狗,可能确实没什么安全感。看来以后我得对它们更好一点才行。”
说完,他夹起了加藤惠便当里最后一块玉子烧,心满意足地放进了嘴里。
“唔,真好吃。”
雪之下雪乃放在桌下的手,指甲已经陷进了掌心的肉里。
英梨梨看着琉夏那张幸福的脸,再也无法忍受。她拿起桌上那个早就喝空了的利乐包装果汁盒,五指用力。
“咔嚓。”
一声清脆的、塑料被捏扁的声音,在食堂里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