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完了宠物,琉夏走出了厨房,把小灰放在了客厅。
“好啦,我要去洗澡了,你们要好好相处哦。”
琉夏站在浴室门口,手里抓着换洗的衣物。他低下头,视线在客厅地毯上那几只毛茸茸的小家伙身上扫过。
脸上挂着笑容。
“特别是你们三个,不许欺负小灰。它是新来的,胆子小。要是让我听到谁乱叫或者打架,明天的零食全部取消。”
虽然嘴上说着威胁的话,但那语调怎么听都像是在哄小孩。
他最后看了一眼趴在垫子上那个灰扑扑的小团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转身。
“咔哒。”
浴室门合上了。
接着是落锁的声音。
那个瞬间。
客厅里一下没了声音。
原本属于“家”的暖意,随着那个男人的离开,也消失不见。
“呼——”
排气扇开始运转。
哗啦啦的水声从门缝里传了出来。
沙发上的黑猫动了。
原本慵懒蜷缩的身躯舒展开来,黑色的皮毛在顶灯下透着光泽。霞之丘诗羽跳下沙发,肉垫落地,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她迈着优雅却带着压迫的步子,走到地毯边缘。
左侧。
电视柜上的银白波斯猫——雪之下雪乃,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面。那双青蓝色的兽瞳里,没有了面对琉夏时的傲娇与羞愤,只剩下全然的审视。
右侧。
原本还在为了被琉夏忽视而把头埋在前爪里的金毛犬——泽村·英梨梨,抬起头。耳朵竖起,原本湿漉漉显得无辜的大眼睛,此刻满是领地被入侵的狂躁。
前、左、右。
三点站位。
将中央的灰猫团团围住。
而被包围在正中央的,是那只毫不起眼的灰猫。
加藤惠。
她依旧趴在那个琉夏特意为她准备的软垫上。两只前爪规规矩矩地并拢,尾巴围着身体绕了半圈。
面对三道毫不掩饰的敌意,她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换一下。
只是那对灰色的耳朵,微微抖动了一下。
“喵呜——”
(新来的。)
最先发难的是黑猫。
诗羽的声音低沉、沙哑,是猫科动物间质问的独特韵律。
(那个男人不在了。把你的伪装卸下来吧。)
黑猫一步步逼近。
那双酒红色的竖瞳死死锁住灰猫的脸。
(这种毫无存在感的皮囊下,藏着的是什么?哪家势力的间谍?还是某个不知廉耻想要偷跑的野猫?)
太明显了。
这个时机,这个地点,这种过于“完美”的弱势姿态。
在霞之丘诗羽的认知里,没有任何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是精心设计的阴谋。
灰猫终于有了反应。
她慢吞吞地抬起头。那双平静的眼睛里无波无澜,既没有被拆穿的惊慌,也没有面对前辈的敬畏。
“喵。”
(加藤惠。)
声音平淡。
(路过。)
简单的两个词。
甚至连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
但这反而让金毛犬忍不住了。
“汪!!”
(哈?!)
英梨梨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咆哮。她猛地向前扑了一步,爪子在地板上抓出刺耳的声响,鼻尖几乎怼到了灰猫的脸上。
(路过?!你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公共厕所吗?!)
(琉夏那个笨蛋会被你那副可怜相骗过去,别以为我也看不出来!你刚才在楼下蹭他的动作太熟练了!简直就是惯犯!)
那是毫不掩饰的嫉妒。
明明是她先来的。
明明青梅竹马是她。
可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灰色家伙,竟然能在第一天就享受到那种级别的“抚摸”和“特供牛奶”。
面对几乎要咬上鼻尖的犬牙,加藤惠只是稍微往后仰了仰头。
“喵。”
(并没有蹭。只是腿麻了,顺势靠一下。)
但这种冷静,在英梨梨看来就是嘲讽。
“汪汪汪!!”
(你这家伙——!!)
“闭嘴。”
一声猫叫从高处落下。
雪之下雪乃从电视柜上跳了下来。
她动作轻盈,落地无声。那身银白色的长毛随着动作微微起伏,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英梨梨的咆哮声戛然而止,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呜咽,退到了一边。
雪乃走到了灰猫面前。
距离很近。
近到彼此的胡须都要触碰到一起。
雪乃没有说话。她在嗅。
不只在嗅气味,更在感知某种更深层的东西。
作为第一个变身者,作为被那个“缘之线”影响最深的个体,雪乃对那种超自然力量的感知最为敏锐。
几秒钟后。
雪乃退后了一步。
那双青蓝色的眸子里,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困惑。
(不对。)
她低语。
诗羽和英梨梨都愣住了。
(淡?)
(没错。)
雪乃盯着那个安安静静的灰色团子,神情变得凝重。
(我们变成这副模样,是因为情感的爆发。是因为对那个笨蛋有着某种……无法控制的执念。)
说到这里,傲娇的部长大人有些不自在地甩了甩尾巴。
(但是你不一样。)
(没有欲望。没有占有欲。)
雪乃的声音警惕起来。
(既然没有“爱”,你为什么会变身?既然不为了争夺那个笨蛋,你为什么又要留在这里?)
(你的目的是什么?)
客厅里再次陷入安静。
诗羽的爪子已经伸了出来,在木地板上无声地勾画着。英梨梨也压低了身体,随时准备扑杀。
如果这个答案不能让她们满意。
那么,这里就会爆发一场争斗。
在这个没有神代琉夏注视的角落,她们不需要维持人类的道德与矜持。
所有视线都集中在灰猫身上。
加藤惠眨了眨眼。
她似乎思考了一下。
然后,她张开了嘴。
“喵。”
(观察。)
只有两个字。
但这两个字,让在场的三只生物同时僵住了。
(观察?)
诗羽重复了一遍,尾巴停止了摆动。
“喵。”
(是的。观察。)
加藤惠的声音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棒读腔。
(神代君很有趣。你们也很有趣。)
(我想看看。)
她抬起一只前爪,指了指雪乃,又指了指英梨梨,最后指了指诗羽。
(我想看看,那个总是想要拯救所有人的神代君,最后会怎么收场。)
(以及……)
加藤惠那双平淡的眼睛里,透出一抹微弱的光,却让气氛变得更加危险。
(当秘密无法再隐瞒下去的时候,你们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一股寒意从她们心底升起。
她们一直以为,这个新来的家伙是个竞争者。是个想要分一杯羹的绿茶。
如果是那样,还好对付。
毕竟只要是竞争,就有弱点,就有欲望。
但这只猫……
她只是个旁观者。
她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冷眼旁观着她们之间的一切争斗。
这种置身事外的姿态,带来一种强大的压制感。
这比任何情敌都更让人感到恼火和不安。
(你在……戏弄我们吗?)
诗羽的声音里透出了杀意。
灰猫歪了歪头。
(如果你非要这么理解的话,也可以。)
挑衅。
英梨梨身上的金毛炸开了。雪乃的背脊猛地弓起。诗羽的喉咙里发出了嘶嘶的哈气声。
管她是什么路人。
既然敢在这个家里用这种态度说话,那就做好被撕碎的觉悟吧!
三道身影同时蓄力。
利爪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一场混战一触即发。
然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声凄厉的、完全不在调子上的、充满了激情的嚎叫声,猛地从浴室方向炸响。
那是神代琉夏的歌声。
虽然隔着门板,隔着水声,但那难听的歌声依然具备很强的穿透力。
“攒酷娜——天使诺——!!”
他在唱《残酷天使的行动纲领》。
只不过,那调子已经偏离了原曲,每一个音符都显得十分刺耳。
客厅里的杀气凝固了。
雪乃弓起的背僵在半空,慢慢塌了下去。
英梨梨呲出的牙齿尴尬地收了回去,差点咬到舌头。
诗羽那股危险的气势也荡然无存,脚下一个踉跄。
真的太蠢了。
她们在这里为了那个男人争得你死我活,甚至还要面对一个可怕的“观察者”。
而那个男人呢?
他正在浴室里,一边搓着背,一边用跑调的歌声摧残着世界名曲。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她们刚才的对峙显得十分可笑。
加藤惠收回了视线。
她重新趴回了垫子上,把下巴搁在前爪上,那双死鱼眼望向浴室的方向。
耳朵耷拉下来,盖住了耳洞。
“喵。”
(虽然跑调了,但是感情很充沛呢。)
(果然,是个有趣的素材。)
没有人再说话。
也没有人再动手。
四只小动物就这么僵在原地。
只有浴室里那个令人难受的歌声,还在不知疲倦地回荡着,在这个充满了秘密与谎言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又格外……
真实。
所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汇聚在那扇紧闭的门扉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