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铃声拖得很长。
神代琉夏把教科书塞进包里,动作有些粗暴。
今天这一天过得简直像是在走钢丝。早上是英梨梨的“气味侦查”,中午是霞之丘诗羽的“领带play”。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桃花运”,那这桃花大概是铁做的,砸在头上能死人。
“得救了。”
走出教室的那一刻,他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松开了。
接下来是打工时间。只有在咖啡店忙碌地擦桌子、洗盘子,听着那些无关紧要的客人们聊着无关紧要的八卦,他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在正常的人类社会里。
鞋柜区。
金属门板开合的碰撞声此起彼伏。
琉夏打开自己的柜子,换上室外鞋。刚准备关门,旁边传来一声很轻的动静。
“啊,神代君。”
平平淡淡,没有任何突兀感,就像是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又或者只是恰巧路过。
琉夏的手一顿,转过头。
加藤惠站在两步开外。
她手里拎着那个深蓝色的书包,另一只手正在整理裙摆上的褶皱。看到琉夏看过来,她稍微偏了偏头。
“现在去打工吗?”
“呃,是啊。”琉夏把鞋柜门关上,“加藤同学也是回家?”
“嗯。”加藤惠点点头,“顺路走一段?”
这个词用得很妙。丰之崎学园到车站只有一条主干道,全校几千人都顺路。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显得那么合情合理,让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两人走出校门。
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琉夏稍微有些不自在。毕竟早上刚经历过那种修罗场,现在单独和当事人之一走在一起,总觉得背上好像还插着英梨梨那半截断掉的笔芯。
“那个……”
“神代君。”
两人同时开口。
琉夏赶紧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说。”
加藤惠没有推辞。她看着前方的路面,步频和琉夏保持着惊人的一致,不快不慢,刚好落后半个身位。
“之前在公园的时候,我注意到那只金毛犬的指甲好像有点长了。”
话题极其跳跃。
没有任何关于“为什么学姐要把你堵在墙角”的质问,也没有“那个金发双马尾是不是喜欢你”的八卦。
只是指甲。
琉夏愣了一下:“哎?指甲?”
“嗯。”加藤惠语气平稳,像是在讨论明天的天气,“大型犬如果指甲太长,抓地力会变差,走路姿势也会变形,长期下来对关节不好。而且在木地板上跑的时候,很容易打滑受伤。”
一击必杀。
神代琉夏那颗老父亲的心瞬间被击中了。
“对!你也这么觉得吧!”琉夏猛地转头,音量都拔高了几度,“我最近也发现了,英……咳,那个金毛最近走路老是打滑,特别是转弯的时候,有好几次都撞到门框上了。我还以为是它太笨,原来是指甲的问题吗?”
“大概率是。”加藤惠平静地接过了话茬,“而且猫也是。虽然猫会自己磨爪子,但家养的话,猫抓板的材质如果不对,后爪的老化角质很难脱落。”
她停顿了一下,视线微微上移,看着琉夏的眼睛。
“神代君家里那只黑猫,最近是不是变得有些焦躁?比如喜欢在稍微高一点的地方趴着,尾巴尖总是忍不住甩动?”
琉夏张大了嘴。
神了。
诗羽最近确实老是趴在衣柜顶上,而且那个尾巴甩得跟个节拍器似的,每次他路过都要被那个黑影盯得发毛。
“全中。”琉夏用力点头,“加藤同学,你家里也养宠物吗?”
“没有哦。”
加藤惠摇摇头。
“只是稍微在网上看了一些相关的资料。毕竟神代君看起来很辛苦的样子,如果能帮上忙就好了。”
这句话杀伤力太大了。
只是为了帮上忙,特意去查的。
琉夏感动得差点当场给这位颁发一个“感动日本十大好同学”奖章。
“关于指甲剪的选择,我有几个推荐的型号。”加藤惠拿出手机,屏幕上早就准备好了页面,“这种带LED灯的比较好,可以看清血线,不会剪伤它们。还有这个磨甲器,声音比较小,胆小的猫也不会抗拒。”
琉夏凑过去看屏幕。
两人的距离拉近了。
肩膀几乎碰到一起。
加藤惠身上有一股很淡的味道,不是香水,更像是某种衣物柔顺剂留下的洁净气息。让人觉得很安稳,很放松。
“这个好,这个看起来很专业。”琉夏指着屏幕上的图片,“那个……回头能把链接发给我吗?”
“已经发到你的LINE上了。”
加藤惠收起手机,动作行云流水。
“还有,剪的时候要注意保定姿势。如果是比较敏感的孩子,最好用毛巾把头盖住,或者……”
她侧过头,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里闪过极难捕捉的光。
“……或者找个信任的人,帮忙按住。”
琉夏完全没听出这句话背后的深意。他只觉得受益匪浅,连连点头:“确实,一个人操作太难了。下次我试试找人帮忙。”
不知不觉,车站到了。
“那么,我走这边。”加藤惠停下脚步,指了指检票口。
“哦,好。今天真是太感谢了,加藤同学。”琉夏真心实意地道谢,“帮大忙了。”
“不用客气。”
加藤惠微微欠身。
“毕竟,我也很喜欢神代君家里的那些‘孩子’呢。”
她转身刷卡进站。
直到那个灰色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琉夏才转过身,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打工的咖啡店。
心情大好。
甚至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
……
“黄昏”咖啡店。
“欢迎光临。”
风铃响动。
琉夏系着围裙,手里拿着托盘,条件反射地喊道。
进来的客人有些奇怪。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戴着墨镜,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进店之后既没有找位置坐下,也没有看菜单。
他站在门口,墨镜后的视线在店里扫了一圈。
那种感觉,不像是在找座位,更像是在用某种仪器扫描地形。
琉夏皱了皱眉。
这种违和感让他很不舒服。就像是那天在神祇厅,被那个审讯官盯着的感觉。
“请问几位?”琉夏走上前,挡在了男人的视线路径上。
男人低头。
隔着墨镜,琉夏能感觉到对方正在审视自己。
“一个人。”
男人的声音很沙哑,像是喉咙里含着沙子。
他走到角落里最偏僻的位置坐下,把公文包放在腿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桌面上。
“一杯冰水。”
“好的,请稍等。”
琉夏转身去吧台。
接水的时候,他透过不锈钢水壶的反光,偷偷观察那个角落。
那个男人没有动。
但是,那只放在桌面上的手,食指正在极其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
嗒、嗒、嗒。
节奏很怪。
不像是无聊时的消遣,更像是某种……信号?
就在这时,那男人突然抬起头,墨镜直直地对着吧台这边的镜子,准确地捕捉到了琉夏偷窥的视线。
他赶紧移开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擦拭着托盘。
等他端着水走过去的时候,那个男人正在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
“……确认位置……没有异常波动……继续监视……”
琉夏把水杯放在桌上。
“您的冰水。”
男人停止了交谈。他抬起手,捂住了话筒。
“谢谢。”
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琉夏转身离开。
直到他回到吧台后,背后的寒毛依然没有竖下去。
监视?
波动?
这都是些什么中二词汇?难道是最近轻小说看多了产生的幻听?
那个男人只坐了十分钟。
喝了一口水,付了钱,然后就像来时一样突兀地离开了。
只有桌面上留下的一张纸巾,被折成了一个奇怪的几何形状。
琉夏走过去收拾桌子。
他拿起那张纸巾,正准备扔进垃圾桶,动作却停住了。
那不是随手折的。
那是一只……猫?
纸巾被精巧地折叠成了一只坐立的猫的形状,只有拇指大小,却栩栩如生。
琉夏盯着那个纸猫看了两秒。
一种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
晚上九点。
琉夏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公寓楼下。
路灯昏黄。
他站在楼下,抬头看了一眼自家的窗户。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