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撕开印着《幻夜》LOGO的快递纸箱，缓冲气泡膜在他手里发出几声短促的噼啪声。他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一个线条流畅、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头盔。
入手的第一感觉，是意料之外的轻。
轻飘飘的，几乎没什么分量，和他想象中那种代表“完全沉浸式虚拟现实”尖端科技产品该有的质感相去甚远。
他用手指摩挲着那冰凉的哑光表面，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陌生感。
不知从何时起，这股追求“极致的轻、极致的薄”的风气，仿佛成了所有科技产品不言而喻的铁律，似乎重量与体积已然成了原罪，是技术落后的象征。
可林夜私下里却始终觉得，有些东西，或许本该就带着点“分量”才好。
他不禁怀念起几年前风靡一时的古早游戏仓。
那大家伙笨重得像个小型胶囊公寓，每一次进入游戏，都像是一次颇有仪式感的“登舱”，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能感受到设备的存在。
那是一种实实在在的、近乎笨拙的陪伴。
另外，下午妹妹把头盔丢给自己以后，就火急火燎回了学校。说好的要一起开荒，结果又得他一个人先探路。
距离游戏正式开服还有三个小时的时间，头盔暂时无用武之地。在测试了开关机正常后，就被林夜丢在了一边。
闲来无事，林夜干脆搜罗起《幻夜》相关的资料。
两个多小时下来，他对这款游戏也有了大概的轮廓。
《幻夜》的背景设定在一个“众神已死”的黑暗大陆。玩家可以从守誓者、狂人、谋杀犯、异教徒等出身中选择其一，投身这片未知而危险的土地，亲历并参与大陆上正在发生的种种事件。
这游戏没有通俗意义上的主线任务，连官方放出的设定都寥寥无几，更像旧时代的魂类游戏，绝大多数的故事与秘密，都需要玩家亲自去挖掘、拼凑，甚至……埋葬。
这游戏甚至没有任何内测有关的记录。
可以，这很“魂”，官方就连让自家游戏上各种展会宣传的想法都没有。
他关掉网页，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任由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当时钟指向晚上六点整，桌上的头盔边缘那一圈幽蓝色的指示灯，无声地亮了起来。
林夜睁开眼，深吸一口气，拿起头盔戴在了头上。
“链接开始。”
随着他低声念出指令，一种轻微的失重感瞬间包裹了他。
视野首先柔和的蓝光淹没，紧接着，周围的现实景象如同退潮般迅速远去、模糊，最终被一片深邃的、仿佛缀满星屑的黑暗所取代。
没有激昂的音乐，没有恢弘的开场CG。
几行冰冷的、由光线勾勒出的文字，突兀地浮现在这片黑暗的中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
【检测到新用户接入】
【身份信息已绑定：林夜】
【正在载入世界规则……】
【警告：本世界自由度极高，所有选择皆导向未知后果，请谨慎对待你的每一次决策】
【祝您……在黑夜中，找到归途。】
文字缓缓消散，彻底的黑暗笼罩下来。
紧接着，一点微光亮起，迅速扩大成一片混沌的景象。
林夜感觉自己仿佛正从高空急速下坠，风声在耳边呼啸，破碎的画面在眼前飞速闪过。
燃烧的村庄、扭曲的怪物剪影、披着残破盔甲的骑士、在阴影中窃笑的诡异面孔……
下坠感戛然而止。
他的“双脚”落在了一片坚实的土地上，带着虚拟世界特有的轻微漂浮感。
一股混合着霉味、尘土和若有若无血腥气的冰冷空气，涌入他的感官。
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
他正站在一个监狱的牢房里，脚下是凹凸不平的垫着稻草的石板。
几盏摇曳的、散发着昏黄光芒的古老煤气灯，悬挂在狱门外的墙壁上，它们是这片区域唯一的光源，却只能照亮很小一片范围，将更多的阴影投射在更深的角落。
远处，隐约传来人类的呻吟声，以及某种金属拖拽在地上的刺耳刮擦声。
林夜低头看了看自己。他身上穿着一套粗糙的、没有任何属性的亚麻布初始服装。
与此同时，一个半透明的界面在他视野前方展开：
【请选择你的出身——】
【守誓者】、【狂人】、【谋杀犯】、【异教徒】、【落魄贵族】、【猎手】
就从资料上来看，这些出身其实并没有太多不同，甚至没有职业的区别，仅仅是在初始所擅长的天赋上有所不同。
其他出身其实林夜没有记忆多深，他只关注类似其他游戏刺客的谋杀犯。
这个出身开局就会持有名为【解剖学】的被动，能够大幅提升流血与暴击伤害。
没有犹豫，林夜用意念选择了【谋杀犯】。
【谋杀犯】的选择确认后，属性面板的光影在林夜视野中淡去。
就在他准备打量这间初始牢房时，“哐当”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门外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牢房那锈迹斑斑的铁门被从外面粗暴地拉开。
一个穿着陈旧皮甲、腰间挂着串钥匙和一根短棍的看守站在那里。
他身材高大，面色倨傲，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与轻蔑，仿佛看着什么脏东西。
“出来！渣滓。”看守的声音粗嘎，带着一种长期对底层犯人呼来喝去的颐指气使，“磨蹭什么？等着老子请你吗？”
他的目光扫过林夜身上粗糙的亚麻布衣，又嫌弃地啐了一口：“又一个社会垃圾。算你运气好，赶上‘庆典’了，不用在这发臭的笼子里烂掉。”
看守？庆典？林夜心中念头飞转，表面却不动声色。他依言迈步走出牢房，脚下是潮湿冰冷的石板地。
通道里已经站着几个和他一样穿着初始服装的人，有男有女，应该都是刚进入游戏的玩家。
他们脸上带着或茫然、或紧张、或兴奋的表情。
一个身材魁梧，像是选择了【守誓者】出身的男人试图开口询问：“这位大人，请问这是要带我们去……”
“闭嘴！”看守厉声打断，短棍毫不客气地戳在守誓者的胸口，力道不小，“这里没你问话的份！排好队，低头走路，再多说一个字，有你好受的！”
那守誓者玩家脸色一僵，但在对方明显是剧情NPC且敌我未明的情况下，只能忍下这口气，低下头。
看守冷哼一声，挨个扫视着这群“犯人”，眼神如同在审视牲口。
“一帮社会的蛆虫，人间的渣滓。”他毫不留情地辱骂着，“谋杀犯、窃贼、异端……活着就是浪费粮食，污染空气。今天能派上点用场，是你们唯一的荣幸。”
他的目光尤其在林夜身上停顿了一下，带着更深的鄙夷：“特别是你这种阴沟里的老鼠，看着就让人恶心。”
林夜沉默地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在快速观察着环境——狭窄的石头通道，墙壁上摇曳的火把，前方隐约传来的嘈杂人声，以及空气中弥漫的一种……类似节日的喧嚣，却又夹杂着某种说不清的压抑感。
他们被驱赶着，排成一列松散的队伍，沿着通道向前走去。
越往前走，光线越亮，人声也越发鼎沸。
当走出通道口，刺眼的阳光让林夜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们来到了一个类似城镇广场的地方。
广场周围，是拥挤的人群，穿着各式各样的中世纪风格衣物，他们脸上带着兴奋、狂热，甚至是一种病态的期待，对着林夜他们这支队伍指指点点，发出哄笑和咒骂。
“看啊！垃圾们出来了！”
“绞死他们！”
“为了领主的荣耀！净化我们的土地！”
而在广场中央，赫然立着一个简陋却令人心悸的木制平台——绞刑架。几根粗糙的绳索套圈，在微风中轻轻晃荡。
林夜的心沉了下去。
所谓的“庆典”，原来就是公开处刑。
看守粗暴地推搡着队伍最前面的人，命令他们走上绞刑台。
他脸上带着残忍的快意，似乎非常享受这种掌控他人生死、并且被众人瞩目的时刻。
“快点！磨蹭什么？能作为领主大人庆典的开胃菜，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看守一边推人，一边继续着他的污言秽语，“好好享受你们最后的时间吧，渣滓们！下了地狱，记得报上我的名字，哈哈！”
轮到林夜了。
看守看着他，故意用短棍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对上那双充满嘲讽和优越感的眼睛。
“尤其是你，阴沟里的谋杀犯。”看守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恶意，“听说你下手挺利落？可惜，现在得像条狗一样被吊死了。感觉如何？是不是很绝望？”
林夜平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
这种无视的态度似乎激怒了看守，他猛地收回短棍，重重推了林夜一把：“滚上去！站到你的位置上去！”
林夜一个趔趄，稳住了身形，默默走到了绞刑架上指定的位置。
粗糙的木制台面硌着脚底，脖颈甚至能感受到那悬着的绳索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
他站在台上，下方是群情激奋的NPC民众，身边是和他一样即将被处决的玩家，台边是那个满脸狞笑、充满优越感的看守。
这开局，可真是……别开生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