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野那番不痛不痒的道歉,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我本就摇摇欲坠的神经。身体的伤痕或许在愈合,但心里的屈辱、迷茫,以及被最可能知情者矢口否认的绝望,日夜啃噬着我。
在这个充满谎言和危险的地方,我每多待一秒,都感觉像是在刀尖上跳舞。那个隐藏在暗处、可能侵犯了我的人尚未可知,而唯一可能提供线索的陆昭野,态度暧昧不明,甚至可能参与其中。继续留在这里,除了承受更多的伤害和提心吊胆,还能得到什么?
显卡?在可能发生的可怕事实面前,一张显卡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终于下定了决心。
退学。
离开这个噩梦开始的地方。忘记沈清妍,忘记陆昭野,忘记所有的不堪和混乱。回到我原本的生活轨道,哪怕要面对没完没了的相亲,也比待在这个随时可能被撕碎伪装、身心都已受创的牢笼要好。
这个决定一旦做出,心里反而奇异地平静了下来。我起身,开始默默收拾行李,将那顶昂贵的假发、那些别扭的女装、还有那对可笑的胸垫,统统塞进箱子的最底层,仿佛要将这段荒诞的经历彻底埋葬。
第二天,我没有去教室。我直接去了教务处,递交了退学申请。
教务老师有些惊讶,询问原因。我只以“家庭变故,需要尽快回家”为由,含糊带过。手续办理得出奇顺利,似乎有人提前打过招呼。是苏予瞻?还是……他?
我无暇细想。拿着盖好章的退学文件,我回到宿舍,最后检查了一遍行李。看着这个短暂居住、却承载了太多复杂记忆的小空间,我心里没有不舍,只有一种即将解脱的释然,以及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细微的刺痛。
就在我拉起行李箱的拉链,准备彻底离开时,宿舍门被猛地敲响,力道之大,仿佛要将门板震碎。
“沈清妍!开门!”门外传来陆昭野急促而带着一丝慌乱的声音。
我的心猛地一跳。他怎么会来?他来干什么?继续嘲讽我吗?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他的声音更加焦躁,甚至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恳求?“我有话跟你说!”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走过去,打开了门。
陆昭野站在门口,气喘吁吁,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慌和……恐惧?他看到我脚边的行李箱,瞳孔骤然收缩。
“你要走?”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手续已经办完了。”我平静地回答,侧身想从他旁边过去。
他却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仿佛怕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不见。
“不准走!”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眼神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慌。
“凭什么?”我用力想挣脱,却被他攥得更紧,“陆昭野,放开我!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有!”他低吼着,将我往后推了一步,自己也挤进宿舍,反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将我们与外界隔绝。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对不起!”他盯着我的眼睛,终于说出了这三个字,不再是昨天那般敷衍,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的力度,“昨天……还有之前……所有的事,对不起!”
我愣住了,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懊悔和痛苦,心里筑起的高墙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但我立刻又想起了酒店里那个清晨的绝望,和他昨日的嘲讽。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偏过头,不想看他眼中的情绪,怕自己会心软,“你的道歉,我承受不起。”
“有意义!”他双手抓住我的肩膀,强迫我看着他,他的眼眶竟然有些发红,“沈清妍,我……我不能让你就这么走!”
“为什么?”我抬眼,迎上他痛苦的目光,心里又酸又涩,“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吗?不是觉得我不知检点吗?我走了,不正合你意?”
“不是的!”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真的讨厌你!”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挣扎而痛苦地看着我:“那天在酒店……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咙。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矛盾和一种深可见骨的痛楚,最终,他还是没能说下去,只是颓然地松开了我的肩膀,低下头,双手插进头发里,像个无助的孩子。
“别走……”他声音低沉,带着浓重的鼻音,近乎哀求,“求你……别走。至少……别以这种方式离开。”
看着他此刻脆弱而痛苦的样子,与我记忆中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陆昭野判若两人。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疼。
他是在害怕吗?害怕我离开?害怕……再也见不到我?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光,穿透了我心中厚重的阴霾。
但我身上的谜团还没有解开,我受的伤害还没有抚平。我无法因为他不明不白的挽留和一句迟来的道歉,就轻易原谅一切,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看着他痛苦的模样,最终还是狠下心来,拉起了行李箱。
“陆昭野,”我轻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有些事情,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去的。”
说完,我绕过他,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阻拦。
只是在门关上的瞬间,我似乎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还有拳头重重砸在墙上的闷响。
我拉着行李箱,走在离开校园的路上,阳光刺眼,却照不进我冰冷的心里。
他的挽留和道歉,来得太迟,也太过含糊。它们非但没有解开我心结,反而让一切变得更加混乱和……沉重。
我知道,我人虽然离开了启明学院,但有些东西,有些人,恐怕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我的生命里,再也无法轻易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