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野如同鬼魅般在相亲夜晚的出现和消失，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我试图构建的“平静”假象里。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我的心脏——他找到我了？他是不是一直在暗中看着我？
不，我绝不能让他再有机会搅乱我的生活！我必须筑起一道更坚固的防线。
苏婉婷，就成了我这道防线最完美的建材。
我开始主动联系她。不再是被动地等待太后安排，而是以“沈清许”的身份，一个“适龄”、“有稳定工作”、“家世清白”的男性身份，主动发出邀约。
我约她去看画展，试图在那些色彩和线条中寻找共同语言；我请她去听音乐会，让悠扬的乐曲掩盖我内心的嘈杂；我甚至开始研究她偶尔提到的文学和哲学，笨拙地试图跟上她思维的步伐。
苏婉婷似乎对我的“积极”感到些许意外，但更多的是欣然。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能清晰地感受到我的“努力”，虽然这努力背后隐藏着连我自己都无法直视的动机。她依旧温柔得体，谈吐优雅，像一幅精心描绘的工笔画，每一笔都恰到好处，挑不出任何错处。
我们走在被梧桐叶覆盖的街道上，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画面看起来和谐而美好。路过的行人偶尔会投来艳羡的目光，仿佛在说“看，多么登对的一对”。
我努力扮演着那个“登对”的角色。我会在她看画时，站在她身侧，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会在音乐会结束时，为她披上外套；会在她谈论康德时，认真倾听，即使我的大脑因为强行塞入陌生概念而隐隐作痛。
但我的感官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隔膜。画作的颜色失去了应有的冲击力，音乐变成了背景噪音，苏婉婷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却很难在心底激起真正的涟漪。
我的身体在进行着一场名为“正常社交”的表演，而我的灵魂，却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悬浮在半空，审视着这看似和谐的一切。
更可怕的是，陆昭野的影子总会在我最不经意的时刻，蛮横地闯入。
当苏婉婷微微侧头，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时，我会猛地想起陆昭野在昏暗小巷里，粗暴地在我颈侧留下的、带着痛感的触感。
当音乐厅里灯光暗下，周围陷入一片黑暗时，我会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个迷路的夜晚，陆昭野在无边黑暗中崩溃颤抖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甚至，当苏婉婷对我露出温婉笑容时，我恍惚间看到的，却是陆昭野在仓库大雨中，那张布满泪痕、写满了痛苦和挣扎的脸……
停下！
我一次次在内心厉声喝止自己，用力到指甲掐进掌心。我必须集中精神，看着眼前的苏婉婷，感受她的好，她的美，她的“正确”。
一次晚餐后，我送她回家。车子停在她家楼下，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
“清许，”她转过头看着我，夜色中她的眼睛很亮，“谢谢你，这段时间我很开心。”
她的语气很真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关系可以更进一步，朝着所有人都乐见其成的方向发展的信号。
我应该顺势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比如，轻轻握住她的手，或者约定下一次单独的、更具“约会”性质的见面。
我的喉咙有些发干。我看着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美的侧脸，努力调动着内心应有的情绪——心动，怜爱，哪怕只是一点点好感。
可是，没有。
心里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和一种急于用“确定关系”来彻底堵死某条歧路的、近乎自虐的急切。
“……我也是。”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僵硬，“下周，有一部不错的电影上映，要不要一起去看？”
这算是明确的约会邀请了。
苏婉婷的眼睛微微弯起，点了点头：“好。”
看着她转身上楼的背影，我应该感到如释重负才对。我终于朝着“正常”的人生轨道，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我用苏婉婷，成功地在自己和陆昭野之间，砌起了一堵高墙。
可是，为什么心里反而空落落的？为什么会有一种……背叛了什么的荒谬感？
我背叛了谁？
苏婉婷吗？不，我对她坦诚了所有能坦诚的（除了那个荒诞的男校经历）。那难道是我背叛了……陆昭野？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我狠狠掐灭。荒唐！我怎么可能背叛一个伤害我、欺骗我的人？
我发动车子，逃离了那个弥漫着花香和“正确”氛围的小区。
夜晚的城市灯火通明，我却感觉自己像是在迷雾中独行。我紧紧抓着“苏婉婷”这块盾牌，以为它能抵御一切来自过去的幽灵。
却不知道，有些入侵，是盾牌无法阻挡的。
它们来自内心，来自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混乱的、连我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真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