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野的生活,仿佛被强行按下了快进键,又或者,是某种混乱的倒带。
他不再去那个堆满废弃器材、弥漫着灰尘和回忆的旧仓库。那里每一个角落都似乎残留着“沈清妍”——或者说,沈清许——的气息,那种混合着伪装出的甜美与骨子里的倔强,以及最后对峙时那彻骨的冰冷与绝望,都让他窒息。
他开始疯狂地给自己找事情做。
以前能逃则逃的课,现在一节不落。他甚至会坐在第一排,盯着黑板,眼神却空洞无物,教授讲的内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用这种形式上的“充实”来麻痹自己。
他重新出现在了篮球场上,比以前更加拼命。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野兽,在球场上狂奔、冲撞、投篮,汗水浸透了他的球衣,肌肉因为过度运动而酸痛不堪,仿佛只有这种肉体上的极致疲惫,才能暂时压制住脑海里那个不断浮现的身影。队友们都说他“打疯了”,他却只是抹一把汗,眼神阴郁地继续。
他甚至开始频繁地参加以前嗤之以鼻的社团活动,去学生会打杂,或者跟着程澈他们去参加一些无聊的联谊。他混在喧闹的人群里,听着周围的笑语喧哗,自己却像一个局外人,灵魂抽离在外,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有人和他说话,他就扯扯嘴角,敷衍地回应;有人递来酒水,他就接过来一饮而尽,试图用酒精烧灼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内心的空洞。
但一切都是徒劳。
课堂上,他会下意识地瞥向旁边那个空了很久的座位,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一下。篮球场上,当他跃起投篮的瞬间,会恍惚看到场边仿佛站着那个穿着裙装、眼神却带着不属于女性审视的身影。在喧闹的聚会上,周围越是嘈杂,他内心的寂静就越是震耳欲聋,那份因为“她”的消失而留下的巨大空白,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填补。
他试图像沈清许那样,用新的关系来覆盖旧的记忆。
有几个对他示好的女生,家境优渥,长相甜美,是符合他以往“口味”的类型。他尝试着和她们约会,吃饭,看电影。他学着电影里绅士的样子,为对方拉椅子,递纸巾,说着客套的玩笑话。
但当他看着对面女生羞涩的笑容时,脑海里对比的,却是“沈清妍”被他欺负时那强装镇定却眼底冒火的样子,是沈清许在仓库大雨中看着他时那冰冷彻骨的眼神。
当他试图去牵对方的手,指尖触碰到的温软,却让他莫名想起那个迷路的夜晚,沈清许在他崩溃时,那带着迟疑却最终落在他背上、带着安抚意味的轻拍。
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那些女生很好,很“正确”,像精美橱窗里摆放的标准模特。但她们无法激起他内心的任何波澜,无论是喜欢,还是……那种让他失控的、带着毁灭欲的在意。
他甚至去找了苏予瞻,以讨论学生会工作的名义。他坐在学生会办公室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沈清许曾经坐过的位置,想象着他穿着男装坐在这里,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依旧带着那种看似乖巧实则疏离的表情?
苏予瞻推了推眼镜,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的陆昭野,语气平和却一针见血:“陆同学,有些东西,不是靠忙碌和替代就能解决的。”
陆昭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起身,脸色难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以为自己用忙碌和新的社交填满了所有时间,就能渐渐忘记那个像风一样出现、又像风一样消失的家伙。
可他错了。
沈清许就像一种后遗症。在他以为已经痊愈的时候,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用一阵猝不及防的心悸,一个熟悉的场景,甚至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提醒着他——那个人,曾经在他兵荒马乱的世界里,留下过多么深刻而复杂的印记。
这天,他刚从一场毫无意义的联谊中脱身,独自一人走在回校的路上。秋意渐深,夜风带着凉意。路过一家便利店,他习惯性地走进去,想买包烟。
就在他拿着烟走向收银台时,目光无意中扫过玻璃窗外。
对面街上,一个穿着浅色风衣、身形清瘦的年轻男人正低着头,快步走过。那侧脸的轮廓,那走路的姿态……
陆昭野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骤停!
像是有电流窜过全身,他几乎是本能地冲出了便利店,甚至顾不上店员在身后的呼喊。
“沈清许!”
他朝着那个背影大喊了一声,声音在夜晚的街道上显得突兀而嘶哑。
那个身影顿了一下,缓缓回过头。
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带着些许困惑和警惕的脸。
不是他。
陆昭野僵在原地,看着那个陌生人皱了皱眉,转身继续离开。巨大的失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夜风吹在他身上,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站在原地,看着川流不息的车灯和霓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
他填满了所有时间,却填不满心里的那个洞。
他试图用整个世界来忘记一个人,却发现,他的整个世界,都已经被那个人的影子所占据。
这场名为“遗忘”的战争,从沈清许离开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注定了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