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月岛月子，十六岁，女高中生，目前状态：幽灵。正在楼顶和三个死相各异的男性幽灵讨论如何通过“作祟”来让生前那些根本记不住我名字的同学和老师，深刻地、永久地记住我。
这剧情发展是不是哪里出了致命性的错误？一般来说，少女死后遇见的引导者不应该是帅气沉稳的死神大哥或者美丽神秘的女幽灵前辈吗？为什么我身边是胸口插着钢筋的失恋男、一脸社畜残念相的过劳死，以及眼睛粘在屏幕和女生评分表上的死肥宅？
这配置，别说征服世界了，能不能成功吓到一个路过的老奶奶我都持怀疑态度。
“于是，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我，月岛月子，用这辈子最不确定的语气问道，声音飘忽得就像我现在的身体。
“当然！”失恋男——就是那个胸口贯穿钢筋的家伙——猛地一拍……好吧他拍不到自己的胸口，因为钢筋挡着，于是他拍在了大腿上，发出“啪”的一声空响，“这可是我们‘幽灵生活部’的第一项重大活动！”
谁同意了叫这个名字啊！还有，我们什么时候成立部门了？社团活动申请递给谁？阎魔大王吗？
“从战略层面上看，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过劳死推了推他那副不知道为什么死了还存在的眼镜，镜片在月光下反射出睿智（或者说只是反光）的光芒，“通过制造超自然现象，将‘月岛月子’这个名字与特定事件绑定，强行植入生者的认知体系。”
说人话啊大哥！你这样说话让我感觉自己在上什么幽灵界的企业管理课程。
“旧校舍试胆大会，Perfect！”死肥宅兴奋地搓着手，如果他不是个幽灵，我怀疑他能搓出火星子，“场景经典，氛围到位，简直是为我们月子量身定做的出道舞台！到时候我们这样……再那样……嘿嘿嘿……”
看着他脸上露出的，通常只在玩某些不可描述的GALGAME时才会出现的猥琐笑容，我深深地为自己的“鬼”生安全感到担忧。他设计的作祟方案真的不会让我的风评从“无存在感女同学”直接变成“变态幽灵”吗？
“那个……死肥宅先生，”我小心翼翼地举手发言，像课堂上提问一样，“能具体说说，我到底要做什么吗？浮空？怪叫？还是……在镜子上写血字？”
光是说出这几个词，我就已经想把自己缩成一团了。吓人什么的，我真的不行啊！我连恐怖电影都是捂着眼睛看完的！
“太初级了！”死肥宅大手一挥，一副“尔等凡人岂能理解我境界”的架势，“我们要玩就玩大的！结合《寂静岭》的表里世界概念，《零》的摄影机驱魔，《生化危机》的……呃，这个算了，血呼啦擦的不符合月子你的人设。”
我的人设是什么？胆小如鼠的搞笑角色吗？谢谢您嘞！
“我提议，”失恋男突然插话，眼神忧郁地望着远方，如果忽略那根钢筋，确实有几分悲情男主角的样子，“我们可以重现《午夜凶铃》的经典场景！让月子从旧校舍的古井里……啊不对，旧校舍没井，那就从废弃的储物柜里爬出来！”
“驳回。”过劳死面无表情，“动作难度系数过高，且对幽灵的形体控制能力要求极严，以月子目前连稳定拿杯子的能力都欠缺的情况来看，她大概率会卡在柜子里。”
“……”失恋男备受打击地蔫了下去，胸口的钢筋似乎都弯了几分。
喂！不要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啊！虽然这是事实……自从变成幽灵，我确实连端起那杯像云一样的“幽灵汽水”都会洒出来。
“所以，综合评估，”过劳死将目光转向我，那眼神像极了我以前的班主任，“我们从基础开始。你的第一个任务：让旧校舍二楼理科准备室的一支粉笔，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滚落讲台。”
“……就这样？”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听起来……好像没那么难？至少比从柜子里爬出来容易一百万倍。
“就这样。”过劳死点头，“关键在于‘在试胆学生面前’完成。我们已经得到情报，明天晚上，二年级的渡边、白石和佐藤三人会去旧校舍试胆。这是绝佳的机会。”
情报？你们从哪里搞来的这种高中生的日程安排？难道幽灵还有自己的情报网络吗？感觉更可怕了啊！
“好，好吧……”我深吸了一口不存在的气，“我试试。”
“不是试试，是必须成功！”失恋男瞬间复活，握紧拳头，眼中燃烧着……呃，大概是名为“青春（？）”的火焰，“这可是月子你的处女秀！要让那些活着的小鬼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
不，我一点也不想当反派角色。而且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死肥宅凑过来，压低声音（虽然我不知道幽灵为什么要压低声音）：“放心，我们会在旁边给你打气（看热闹）的。记住，气势！作祟最重要的就是气势！想想你生前被无视的愤怒！”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嗯，好像只有无奈和一点点失落，愤怒什么的，真的没有啊。我果然是个连怨恨都产生不了的没用幽灵。
“那么，作战会议结束。”过劳死一锤定音，“明天傍晚，旧校舍集合。进行最终排练。”
排练……粉笔滚下讲台也需要排练吗？我看着眼前这三张（或者说两个半，因为死肥宅的脸有一半被屏幕光映着）兴致勃勃的脸，突然觉得，我的死后生活，大概、可能、也许……会变得非常“热闹”。
我，月岛月子，的幽灵生活部活动（暂定），似乎就要这样开始了。
有人说，距离产生美。但当你死了，以幽灵的视角回看生前每天都要报道的地方，产生的绝不是美，而是一种微妙的……疏离感。就像隔着水族馆的玻璃看鱼，你能看到它们游动，却再也感受不到水温。
第二天，“幽灵生活部”——这个名字在我强烈的抗议下暂时未被正式采用，但失恋男显然已经单方面认定了——的成员们，浩浩荡荡地开赴我的母校：私立澄空学园。
名字听起来挺文艺对吧？仿佛充满了蓝天白云和青春的酸臭味。但实际上，它只是一所升学率不上不下、社团活动不温不火、学生也大多像我一样平平无奇的普通高中。硬要说有什么特点，大概就是新旧校舍并存，那座据说有几十年历史的旧校舍，如今成了我们“作祟”计划的完美舞台。
飘在学园上空，看着底下穿着熟悉制服、熙熙攘攘的学生们，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二十四小时前，我还是他们中的一员，为了不迟到而奔跑，为了小测成绩而烦恼。现在，我却像个局外人，不，就是个局外人，在空中指指点点。
“看啊！那就是我们伟大的作战目标！”失恋男指着旧校舍，意气风发，如果忽略那根随着他动作晃动的钢筋，倒真有几分指挥官的样子。
“旧校舍，建于昭和XX年，木质结构，目前主要用于存放杂物和部分社团的废旧器材，电力供应不稳定，夜间无人值守。”过劳死如同人形数据库（或者说鬼形？）般精准报出信息，“非常适合进行初步的超自然现象诱导实验。”
“氛围感满分！”死肥宅已经掏出了一个……呃，那是什么？幽灵用的平板电脑吗？他在上面飞快地划拉着，“看，这是我昨晚通宵设计的‘惊吓点位分布图’和‘恐怖音效集成方案’！”
我看着那张标注着各种游戏术语和动漫梗的“作战图”，嘴角忍不住抽搐。这家伙，是不是把现实和《生化危机》的地图编辑器搞混了？
“那个……我们是不是应该先……踩个点？”我弱弱地提议。毕竟，在我的认知里，做任何事之前，充分的准备总是没错的。虽然这件事本身就已经错得离谱了。
“同意。”过劳死点头，“熟悉环境是成功的第一步。”
于是，我们一行四人（鬼？）穿过了澄空学园那标志性的、爬满了常春藤的校门。穿过校门时没有任何感觉，既没有结界阻挡，也没有神光闪耀，这让我莫名有点失望。看来死后世界和生者世界的界限，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分明。
现在是午休时间，校园里很热闹。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走廊、中庭和操场边。我看着他们，他们却看不见我。这种感觉，和我生前被无视时有点像，但又完全不同。以前是被动地被忽略，现在是物理上的不被感知。
“看，那边就是你以前的班级，一年C组。”过劳死指着教学楼二楼的一间教室。
我的心（如果幽灵还有心的话）微微一动。一年C组。我的座位在靠窗那一列的倒数第二排，一个非常适合发呆和看天空，但也极其容易被老师忽略的位置。
我飘了过去，隔着窗户看向里面。几个女生正围在一起分享便当，笑声不断。里面有我生前算是“朋友”的几个人：活泼开朗的小野寺美嘉，总是很温柔的白石莉央，还有有点八卦但人不坏的佐藤葵。她们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我的座位空着，上面干干净净，连一支悼念的花都没有。
啊，果然。月岛月子这个人，就像被黑板擦擦掉的粉笔字，消失得无声无息，连一点粉尘都没留下。
“啧，真是冷漠的同窗爱啊。”失恋男在一旁摇头晃脑，“要是我死了，我的前女友至少会为我流一滴眼泪吧……大概。”
“前提是你得有前女友。”死肥宅毫不留情地补刀，眼睛却盯着教室里一个正在吃菠萝包的女生，“哦！这个女生脸可以有7分！就是吃相豪迈了点，扣0.5分！”
……我现在非常想把他们两个的嘴用那根钢筋缝起来。
过劳死没有参与他们的无聊对话，他只是看着我，镜片后的眼神难以捉摸：“现在，你有什么感觉？”
我沉默了一下，老实回答：“有点……难过。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我好像，早就习惯了。”
是的，习惯了。习惯了自己的位置随时可以被填补，习惯了自己的存在无足轻重。这种习惯，比单纯的悲伤更让人无力。
“所以，我们才要改变这一切！”失恋男又开始了他的激情演说，“要让这个冷漠的教室，这个无情的学校，都牢牢记住月岛月子这个名字！让他们知道，曾经有一个如此可爱……呃，至少还算可爱的女孩子，在这里存在过！”
可爱？他是不是对“胸口插着钢筋的幽灵”这个形象有什么误解？我们现在这样子跟“可爱”半点边都不沾好吗？
“好了，情感铺垫到此为止。”过劳死打断了这略显沉重的气氛，“目标，旧校舍。进行实地勘察。”
我们离开了热闹的教学楼，飘向位于校园角落的旧校舍。与崭新的主教学楼相比，这座木质结构的二层小楼确实显得阴森破败，墙皮剥落，窗户积灰，周围的树木也格外茂密，将阳光遮挡了大半。
“呜哇……这地方，不用作祟就已经很吓人了吧？”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死肥宅兴奋地第一个穿墙而入，“来来来，月子快进来，我们开始排练！”
我看着那扇布满灰尘、仿佛随时会掉下来的木门，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口水。
生的窝囊，死的……还要被迫勇闯鬼屋。而且是以鬼的身份。
这算什么？我吓我自己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