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如同涟漪,在暗夜的山林中一圈圈扩散开来。而我们,月岛月子及其麾下的幽灵生活部,就是那投下石子的罪魁祸首。看着那因我们而起的、逐渐扩大的恐慌波纹,一种扭曲的成就感混合着恶作剧的快感,在我们死寂的心(灵)湖中荡漾开来。
原来,让人害怕,是这种感觉吗?比想象中……更让人上瘾呢。
修学旅行的第二天晚上,晚餐后的自由活动时间,“鹿麓苑”旅馆的大厅里弥漫着一种蠢蠢欲动的气氛。白天的疲惫似乎被夜晚的兴奋所取代,尤其是以体育委员铃木一郎为首的几个男生,正围着班长高桥美咲,软磨硬泡。
“班长!机会难得啊!京都的夜晚,古老的旅馆,后面的‘暗夜坂’!不搞个试胆大会对得起这氛围吗?”铃木一郎挥舞着手臂,虽然极力表现得很硬汉,但眼神里闪烁的不完全是勇敢,还有一丝他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的、对刺激的渴望和潜在的怯意。
“不行,太危险了。”高桥美咲推了推眼镜,斩钉截铁地拒绝,“老师明确说过,晚上不要擅自离开旅馆范围,尤其是去后山。出了事谁负责?”
“我们就在入口附近转转嘛!”
“对啊对啊,分组行动,互相照应!”
“班长你不会是怕了吧?”一个男生佐藤健(就是那个表面风纪委员私下看灵异杂志的家伙)使出了激将法。
高桥美咲的脸微微涨红:“谁、谁怕了!我是出于安全考虑!”
“那就证明给我们看啊!”铃木一郎趁热打铁,“班长你亲自带队,我们分批次,限定时间,就在规划好的路线上走一小段,听到萤火川的水声就返回,怎么样?绝对安全!”
周围的同学也开始起哄。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对禁忌和未知总是抱有矛盾的好奇心。在集体氛围的烘托下,高桥美咲的坚持逐渐动摇。她看了一眼旁边有些害怕但同样被气氛带动、眼神闪烁的保健委员小林优,又看了看一脸“你不行我就上”的铃木一郎,最终咬了咬牙。
“……好吧。但是必须严格遵守规则!分成三批,每批不超过八人,必须由班干部带队!第一批我来带,第二批佐藤你负责,第三批……”她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了因为好面子而强装镇定、但手指已经绞在一起的小林优身上,“小林,你负责第三批。每批间隔十五分钟出发,路线只到能听到水声的地方,立刻原路返回!任何人不得擅自脱离队伍!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异口同声,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我们四鬼飘在旅馆大厅的房梁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哦?分成三批?间隔出发?”死肥宅摸着下巴,露出狡猾的笑容,“这不是给我们提供了分阶段、递进式惊吓的完美舞台吗?”
“高桥美咲,责任感强,心理素质较好,适合作为开胃菜。”过劳死冷静分析,“佐藤健,对灵异有兴趣但未必真不怕,可以加大剂量。小林优……恐惧阈值低,是绝佳的‘引爆点’。”
“计划通!”失恋男兴奋地一拍(穿过了)大腿,“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特训的成果!”
而我,月岛月子,看着下面那群即将踏入我们“领地”的同学们,尤其是看到小野寺美嘉被分在了第三批,心里最初的那丝不安,迅速被一种即将“验证成果”的兴奋和“一雪前耻”的斗志所取代。
第一批:高桥美咲队
夜晚的“暗夜坂”入口,比我们昨晚仓促勘察时更加漆黑。手电筒的光柱像脆弱的匕首,试图划开浓稠的黑暗,却效果有限。
高桥美咲带着六名同学(包括铃木一郎),深吸一口气,踏入了林间小路。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开始了。”我飘在队伍上空,通过对灵力的微妙感应,向分散在各处的三鬼下达指令。
首先是过劳死的领域。他没有使用任何夸张的伎俩,只是将一种无形的“被注视感”如同薄雾般弥漫在队伍周围。同时,他精准地操控着风声,让它们听起来不再是无规律的呜咽,而像是某种低沉的、断断续续的叹息,始终萦绕在队伍左右。
“你们……有没有觉得,好像一直有人在看着我们?”一个女生田中忍不住小声说,声音带着颤抖。
“是、是风声吧……”另一个男生山口试图安慰,但自己也不确定。
高桥美咲强作镇定:“不要自己吓自己!跟紧队伍!”
就在这时,死肥宅在前方第一个急转弯处出手了。他没有制造实体幻象,而是利用树林的阴影和同学们手电光线的晃动,在他们视野的极限边缘,投射出几个快速闪烁、扭曲的、难以辨明形状的“残影”。那感觉,就像眼睛的错觉,但又真实得让人心悸。
“那、那是什么?刚才树后面是不是有东西过去了?”铃木一郎的声音变了调,他之前鼓吹的勇气在真实的黑暗和未知面前迅速消退。
“哪、哪里?我没看见!”
“我也好像看到了……白色的……”
恐慌开始像藤蔓一样缠绕上第一批队员的心。他们的步伐加快了,呼吸也变得急促。
轮到失恋男收尾。在队伍即将抵达预定折返点(能听到微弱水声的地方)时,他躲在路旁的灌木丛后,没有敲击钢筋,而是用他那经过“改良”、带着空洞回响的嗓音,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
“……好……冷……啊……”
这声音不大,却仿佛直接钻进了每个人的耳膜。
“哇啊——!”
“有鬼啊!”
“回去!快回去!”
积累的恐惧瞬间爆发!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整个队伍顿时乱作一团,也顾不上班长的指挥了,争先恐后地沿着来路狂奔而回,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疯狂乱晃,如同他们崩溃的神经。
看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背影,我们四鬼聚集在一起。
“成功!”死肥宅兴奋地挥拳,“心理压迫加视觉干扰加灵魂低语!完美组合!”
“目标群体恐惧指数达到预期,撤退行为符合预测。”过劳死记录。
“我的叹息……终于恐怖了吗?”失恋男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而我,看着那些平时或许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的同学,此刻因为我们的“杰作”而吓得魂飞魄散,一种混合着优越感和恶作剧得逞的快感,油然而生。原来,掌握力量、影响他人的感觉,是这样的?
第二批:佐藤健队
十五分钟后,由风纪委员佐藤健带领的第二批队伍出发了。他们显然已经听说了第一批的“悲惨”遭遇,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更强的戒备和紧张。
“大家别怕!都是自己吓自己!”佐藤健大声给自己和队友打气,但他紧握手电筒、指关节发白的手出卖了他。
这一次,我们决定升级。
当队伍进入过劳死的领域时,他不再满足于低语和注视感。他开始制造清晰的、仿佛就在某人耳边的窃窃私语,内容模糊却充满恶意——“掉队吧……”“回头看看……”“它在你后面……”。同时,他让路边的草丛开始不自然地、大规模地晃动,仿佛有无数东西在其中穿行。
“谁?!谁在说话?!”一个女生吉田吓得尖叫起来,猛地回头,却只看到黑漆漆的树林。
“草!草丛在动!有东西!”
“别慌!是风!”佐藤健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死肥宅的表演更加直接。在第二个急转弯,他不再满足于残影。他调动灵力,让一小截悬挂的枯藤如同活过来的蛇一般,猛地垂落到队伍面前,几乎擦过一个男生的脸!
“哇啊啊啊——!”那男生吓得直接瘫坐在地上。
紧接着,死肥宅又播放了一段他精心挑选的、来自某个恐怖游戏的,混合了女人哭泣、小孩笑声和金属摩擦声的音频片段,这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将队伍彻底包围。
“是……是百物语!一定是百物语成真了!”佐藤健终于崩溃了,他之前看的那些灵异杂志内容此刻全都成了恐怖的素材,“快跑!回去!这地方真的不干净!”
失恋男更是玩心大起,他不再满足于叹息,而是用他的钢筋,有节奏地、一下下地敲击着路旁一棵空心老树的树干。
“咚……咚……咚……”
那声音沉重而缓慢,不像人类的敲击,更像某种庞然大物的心跳,或者……催命的鼓点。
“救命啊——!”
“妈妈——!”
第二批队伍的心理防线彻底瓦解,哭爹喊娘地朝着来路狂奔,比第一批更加狼狈,甚至有人跑掉了鞋子都顾不上捡。
“哈哈哈!看到没有!他们吓尿了!”死肥宅在空中笑得打滚。
“视听结合,实体干扰,效果拔群!”过劳死表示满意。
“我的鼓点!充满了力量与绝望!”失恋男陶醉在自己的“音乐”中。
而我,月岛月子,看着下面那片因为我们而变得“鬼哭狼嚎”的山林,看着那些平日里或许会无视我的同学此刻因为“月岛月子”(尽管他们还不知道)的所作所为而恐惧逃窜,内心的兴奋和成就感几乎要满溢出来。太好玩了!这比当什么“福灵”有意思多了!我们简直就是暗夜的艺术家,恐惧的指挥家!
“干得漂亮!各位!”我兴奋地对着我的队员们说,“看到没有!这就是我们的实力!接下来是第三批……我们要让今晚的‘百物语’,成为他们永生难忘的噩梦!”
我们沉浸在接连成功的喜悦和恶作剧的狂欢中,之前的那些担忧——关于野生动物、关于复杂地形——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我们只觉得还不够刺激,还不够尽兴。对于即将到来的第三批,那个由超级怕鬼却又好面子的小林优带领的、包括我生前好友小野寺美嘉在内的队伍,我们摩拳擦掌,准备献上最盛大、最恐怖的“终幕演出”。
我们却不知道,狂欢的尽头,往往是失控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