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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辞向来是不对那些疑神疑鬼的人抱有好感的...
那些慷慨地对自己的除外。
得了那几滴凰胤的滋润,这磐云仙应当是得以听他号令,大开宫门。
姜辞心中一喜,迫不及待地尝试。他集中精神,想象着“打开大门”的意念。
“嗡——”
磐云仙戒光芒大盛,在他身前半空中撕开一道七彩流转的空间裂隙!
姜辞毫不犹豫地踏入裂隙。
熟悉的拉扯感传来,眼前景象扭曲又重组。当双脚再次踏实时,他已然站在了合欢峰那条熟悉的山溪旁。
夜色深沉,林间虫鸣唧唧。月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光影,与他在磐云仙宫中经历的白昼倒形成了一番鲜明对比。
“出来了……”姜辞轻舒一口气,心中却莫名涌起一丝愧疚。
花想容还在仙宫里。虽然那女人手段暧昧、心思难测,但这七日她确实在为自己治疗寒毒,也未真正伤害自己。况且,将她一人留在那封闭的仙宫……
姜辞摇摇头,他再次尝试催动磐云戒,想重新打开裂隙将花想容带出。
然而这一次,戒指只是微微发热,表面的光华黯淡了下去,再无任何反应。
“本源耗尽,需等七日……”
姜辞结合那日那个仙宫图谱的印象,想起了这个。
他苦笑一番。那点愧疚只得暂时压下。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准备上山回去。
刚走出不到百步,远处林间便出现了晃动的灯火。
那是一队约莫五六人的合欢宗女弟子,皆身着外门弟子服饰,手提灯笼,在林中仔细搜寻着什么。为首一人声音带着不耐:
“宗主那小炉鼎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平日里胆小如鼠,今日倒能藏!”
另一人附和:“宗主都问过三次了,再找不到,我们怕是要挨罚。”
姜辞脚步一顿,下意识想上前表明身份。但“宗主炉鼎”几个字让他心头一跳,猛然想起在小溪边目睹的那幕惨剧——
那个与“花想容”的炉鼎偷情、最终将其采补致死的女弟子!
他正欲悄然退避,另一侧林间忽然又转出一队弟子,正好与他打了个照面!
“哎呀!这不是穆圣女的炉鼎吗?”为首的女弟子眼睛一亮,扬声高呼,“找到了!快通知穆圣女!”
姜辞微微一愣。
而与此同时,小溪方向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啊——!尸、尸骨!这里有尸骨!”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几名弟子迅速围拢过去,灯笼的光照亮了溪边那具森然白骨——正是昨日那炉鼎的遗骸,皮肉早已在燃魂丹与采补术的双重作用下化尽,只剩一具完整的骨架蜷缩在水边,在月光下白得瘆人。
“这……这是宗主的炉鼎!”有眼尖的弟子认出骨架手腕上一枚未脱落的玉环,惊呼出声。
先前那队搜寻的弟子也围了过来,场面顿时混乱。
就在这时,一道尖利的女声突兀响起,盖过了所有嘈杂: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金头发的骚浪货!定是他干的!”
姜辞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内门弟子服饰、眼含怨毒的女子,正伸手指着他,厉声控诉:
“他鬼鬼祟祟在此徘徊,今日宗主炉鼎便曝尸溪边!定是他心怀嫉妒,或是受人指使,谋害了宗主的炉鼎!”
此女此刻血口喷人,姜辞倒是认出了她。正是昨日那采补致死、毁尸灭迹的元凶!
姜辞瞳孔微缩。这女子倒打一耙,反咬一口的速度远超他的预料。
“不、不是……”姜辞急声辩解,“我昨日确实来此,但并未见到……”
“还敢狡辩!”那女弟子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出声道:“你一个男子,深更半夜独自来这偏僻溪边做什么?定是早有预谋!诸位师姐请看,这一日一夜内,这骚浪货跟那死人尸骨都在此处,人赃并获,还有何可辩?”
围观的弟子们看向姜辞的眼神顿时变了。合欢宗内虽不禁炉鼎争斗,但谋害宗主专属炉鼎可是重罪,尤其这炉鼎还是花想容颇为宠爱的那个。
“一日一夜?”姜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按理来说,他也在仙宫内带了七日,怎么可能是一日一夜!
“敢问今日…是何日何辰?”
那弟子愣了愣,虽不解其意,还是答道:“今日是七月初九,寅时三刻。”
七月初九……姜辞心中一震。他进入磐云仙宫那日,是七月初八的寅时。
仙宫七日,外界只过了一日...
“诸位姐姐。”姜辞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平稳,“我自昨日寅时便因故离开,直至此刻方归,期间并未返回此溪边。这尸骨……”
他目光扫过那具白骨,又看向那女弟子:“看这尸骨风化程度,皮肉尽去,至少也需三五日工夫。若是我昨日所为,断不会如此。”
“呵,谁知道你是不是用了什么邪术加速腐化?”那女弟子冷笑,“况且你说是昨日离开,谁可作证?你说因故,又是何故?穆圣女昨日寻你一天未果,分明是畏罪潜逃!”
“我……”
“够了!”
一道清冷声音骤然响起。
穆梓依的身影自林间疾掠而至,落在姜辞身前,将他牢牢护在身后。
她显然来得匆忙,披的那一件外袍随风而动,发丝微乱,那双凤眸中的寒光却又让在场所有弟子都噤若寒蝉。
“我家的男人何时轮到你们来审问?”穆梓依目光如刀,扫过那女弟子,“花弄影,,昨日轮值清扫后山时,你怎么就能放得那男人出来?分明是你擅离职守,如今又在此血口喷人,谁给你的胆子?”
花弄影脸色一白,但仍强撑着:“穆圣女,弟子只是就事论事!宗主炉鼎惨死,此事非同小可。况且你这炉鼎本就来历不明,谁懂他身上有何手段?莫因私情寒了姐妹们的心呐……”
“私情?”穆梓依笑了,笑容却冰冷刺骨,“我穆梓依行事,需要向你解释?”
她转身,拉起姜辞的手:“跟我走。”
“站住。”
又是一道声音响起。
这一次,声音来自半空。
“花想容”脚踏一朵粉云,自夜空缓缓降下。
她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华丽宫装,妆容精致,神情慵懒。
她先是看了一眼溪边的白骨,瞳孔一缩,随即目光落在姜辞身上,又扫过穆梓依。
“宗主。”
众弟子齐齐躬身行礼。
花想颜摆了摆手,目光定格在姜辞脸上,声音听不出喜怒:“小姜,昨日去了何处?”
姜辞心头一紧。他自然不能说出磐云仙宫之事,只得含糊道:“……我昨日心绪不宁,在山中随意走了走,不慎迷路……”
“迷路?”花想颜挑眉,“迷路一整日,恰好在我这炉鼎遇害的时间?”
姜辞一怔...
“况且,这山林凶险,若真是你要来此,梓依她定不愿意。分明是你有些见不得人的事要避开她做?是又不是?”
“没有见不得人...”
“哦?还是说,是梓依她早就想杀本宗的炉鼎,然后她吩咐你这么做的?”
姜辞闻言,吓了一跳,直摇头道:“不!不是的。”
“花想容”未再回话,她缓步走到溪边,蹲下身,指尖轻触那具白骨。片刻后,她站起身,拍了拍手,语气忽然变得森冷:
“骨骼之上,残留着燃魂丹的霸道药力,以及我合欢宗秘传的‘噬元采补术’的痕迹。死前遭受了极致的痛苦与榨取。”
她转向花弄影,似笑非笑:“花弄影,你昨日轮值后山,可曾见到什么异常?”
花弄影连忙低头:“弟子、弟子昨日一直在后山清扫,并未见到异常。”
“是吗?”花想颜忽然伸手,隔空一抓!
花弄影腰间悬挂的一个香囊顿时飞入她手中。她打开香囊,倒出几粒细碎的红色丹渣,放在鼻尖轻嗅。
“燃魂丹的丹渣。”花想颜抬眼,目光如冰,“而且是新近炼制的。花弄影,你一个内门弟子,从何处得来这价值三百上品灵石的丹药?”
花弄影浑身剧颤,扑通跪地:“宗主明鉴!这、这是弟子前些时日完成任务所得赏赐,一直舍不得用……”
“舍不得用,却将丹渣留在香囊里?”花想颜嗤笑一声,不再看她,转而看向姜辞,“小姜,那你来说。昨日,在此处,究竟看到了什么?”
压力如山般压在姜辞肩上。
他若说出实情,指证花弄影,固然能洗清嫌疑,但也等于承认自己目击了凶案却未及时上报,更可能暴露自己身怀磐云戒、能自由出入的秘密。
可若不说……
“宗主。”穆梓依忽然开口,声音坚定,“姜辞昨日一直与我在一起。我们因琐事争执,他负气出走,我寻了他一整日。他可证明,他离开时,溪边并无尸骨。”
“哦?”花想颜看向姜辞,“是吗?”
姜辞看着穆梓依紧握着自己的手,那掌心传来的温度与微微的颤抖,让他心中涌起复杂的暖流。他最终垂下眼,低声道:“是……弟子与穆姊争执,赌气离开,并未见到什么尸骨。”
“很好。”花想颜笑了,笑容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心底发寒。
她缓步走到姜辞面前,伸出手,指尖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小姜,你可知……说谎的孩子,要受罚的。”
她的指尖冰凉,带着某种诡异的香气。姜辞浑身僵硬,体内那株刚刚被凰胤安抚下去的欲罗花枝,竟又开始微微躁动。
“宗主!”穆梓依急声道,“姜辞他……”
“梓依。”花想颜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你是我最看重的圣女,但宗规不可废。此案疑点重重,姜辞有重大嫌疑。在查明真相前,他需暂时收押,由刑堂长老审讯。”
她收回手,冷声下令:“来人,将姜辞押回刑堂,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是!”
两名气息深沉的黑袍长老自暗处走出,一左一右架住姜辞。
“宗主!”穆梓依拦在身前,眼中已泛起血丝,“姜辞绝不可能杀人!您明知他……”
“梓依。”花想颜的声音陡然严厉,“你要违抗宗令?”
穆梓依双拳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渗出。她死死盯着花想颜,最终,在对方冰冷的目光下,缓缓松开了手。
但她并未退开,而是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自是不敢...”
花想颜眯起眼,深深看了穆梓依一眼,最终挥了挥手:“带下去。”
姜辞被两名长老押着,踉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