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充盈的感觉很奇妙，濒临熄灭的电路节点都被重新注入了活力，冰冷的金属躯干内部也似乎有了某种虚假的“暖意”。
视野中那片恼人的、催命符般的猩红警报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系统自检生成的、冗长而详细的损伤报告列表，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清晰地罗列着我的残破。
【长期记忆存储单元：物理性损毁，数据完整性低于5%，修复可能性：极低。】
【左臂关节伺服电机：磨损，响应延迟17%。】
【右小腿主液压管路：破裂，压力缺失，功能性失效。】
【多处外壳及仿生皮肤层：刮擦、锈蚀、局部变形。】
【核心处理器：运行稳定，能源供应充足。】
最后一条，大概是目前唯一的好消息。
那个男人，也许我现在或许应该称他为我的“使用者”，或者更符合此地氛围的，“维修师”，他并没有立刻开始对列表上的项目进行修复。能源连接稳定后，他便不再关注我，转而走到工作台另一侧，开始操作一些我无法完全理解的设备，空气中弥漫的臭氧味更浓了一些。
我躺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一动不能动。
右腿的瘫痪让我失去了自主移动的能力，而他“待着别动”的命令，更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锁住了我任何试图微小调整姿势的意图。我只能维持着被他放上台时的姿态，仰面朝天，光学镜头直直地对准天花板。
天花板是粗糙的混凝土，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管道和线缆束，如同钢铁的血管与神经，虬结缠绕，延伸到视野无法触及的黑暗角落。冷白色的LED灯带镶嵌在几个关键位置，提供着缺乏温度的光照，光线有些刺眼，让我不得不稍微调暗光学镜头的感光度。一些水珠正从一条较粗的冷却管道接口处缓慢渗出，积聚，最终不堪重负地滴落，在下方一个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放置的金属托盘里，发出规律而清晰的“嗒…嗒…嗒…”声。
这声音，成了这片被设备低鸣笼罩的空间里，唯一具有明确节奏的坐标。它测量着时间的流逝，每一滴，都仿佛敲打在我无形的意识之上，冰冷，粘稠，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缓慢。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这里没有昼夜，只有那扇紧闭的金属卷帘门缝里透出的绚丽的光影，但听不见外面的声音。我的内部时钟倒是忠实地运行着，只是失去所有过往记忆参照系的我，对于“小时”、“分钟”这些单位，只有数学上的概念，缺乏生命体验上的实感。
他偶尔会走动，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产生轻微的回响，大多是去墙边的控制面板调整参数，或者从靠墙放置的一排多层工具架上取用某些零件或仪器。
工具架被整理得一丝不苟，不同型号的螺丝、轴承、电容、芯片都被分门别类地放置在透明的塑料收纳盒中，外面贴着打印整齐的标签。这种极致的秩序感，与外面那个混乱、污浊的垃圾场世界形成了尖锐的对比，却也透露出另一种形式的冷酷。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跟随着他的移动。他脱下了那件深色的长风衣，里面是同样颜色的工装背心，露出线条结实的手臂。他的动作总是精准而高效，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每一个步骤都像是经过千百次演练。
这让我不禁产生一种联想：他处理我，与他处理那些架子上冰冷的零件，也许在本质上或许并无不同，都是“物品”，需要被评估、修复、然后投入使用。
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比之前在垃圾场面临拆解时更加深沉。那时的恐惧是尖锐的、即时的，源于生存本能。而此刻的压抑，则是弥漫性的、渗透性的，源于这种被彻底“物化”的处境，以及对于未来命运的未知。
他给了我能源，让我活下来，但活下来的意义，似乎仅仅在于成为一件合格的“工具”。
过了很久，或许有几个小时，他终于再次向我走来，手里拿着那个之前展示过的、带有多种探针的精密仪器，以及一个看起来像是手持式高分辨率扫描枪的设备。
“接下来要进一步维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