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夜晚,听雨轩。
苏清瑶使用众生相袖潜入其中,大摇大摆的在人群之中的弹曲乐坊处坐下,替代了一位琴师的座位,却无人注意到这位倾国倾城的女子。
她环顾四周,看到了叶弘的位置,可是跟吸引苏清瑶注意的是。
在会场另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端坐着一位身着玄色劲装,袖口绣着金色山峦纹章的中年男子,神色冷峻,气息内敛而渊深。
竟然是镇玄台的镇玄卫裴绝,即使他使用了和苏清瑶类似的遮蔽手段,但是瞒不过大梦天音诀的感知。
除了裴绝,苏清瑶竟然还感受到此处还有另一位修仙者,另一个角落,坐着一位身穿不起眼灰色长袍的老者,他面色普通,唯有一丝眼睛,偶尔开阖间,会露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狂热。
这小小一个听雨轩,竟然来了三个修仙者。即使苏清瑶有些意外,但这不会影响自己的计划,她轻弹琴弦,融入其中。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文人墨客混杂在一起,吟诗作对,气氛热烈。叶弘坐在一个不算起眼也能够俯视全场的位置,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崭新水蓝色锦袍,试图融入这风雅的氛围。
其他的众人虽然大多都听说甚至传播过叶弘的那些趣事,但是在他这位赵家的贵客,武力过人的修仙者面前,还是不敢嘲讽挑衅的,尤其是知道叶弘一怒之下掐死过一些嘴碎之人。
至于叶弘为了守住那点仅存的体面和地位,脸上堆着若无其事的倨傲,交谈时语速刻意放缓,每一个字都带着‘我毫无在意’的伪装。
可是那些诗歌曲赋,叶弘可谓是一窍不懂,连听雨轩的这些只会附庸风雅之辈都比不上。击鼓传花和飞花令,其他人在玩着这些游戏时,叶弘是唯一穿着华服却只能旁观的。
与其他从小被闻名夫子教导,熟读四书五经的富家子弟,叶弘连私塾都没去过几次,大字都不识几个。如果不是因为成为修仙者的原因,他连有份稳定工作的端茶小仆都比不过。
越是想到这里,叶弘就越想要融入其中。而且在知道自己的那些糗事已经传遍云州城,羞耻和不甘让他不敢踏出家门半步,生怕听到有人在讨论自己。
直到数日前被赵正元百般要求来到醉月楼,见到了琉璃姑娘,叶弘就知道了,只要自己得到了这谪仙般的琉璃姑娘,那么就没人再会记得自己曾经的糟践之妻被人夺走之事,那些闲汉只会对自己有了如此貌美的妻子艳羡不已。
可是在替赵正元跑去城外处理些闲差后,便发现琉璃姑娘仿佛是人间蒸发一般,连醉月楼的老鸨也不知为何死无全尸。
所以他每日来这听雨轩,不仅是可以让叶弘彰显自己身份的地方,更是闲人聚集的情报收集处。为了得到琉璃姑娘,重新回到曾经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即使旁人的眼神像针扎在身上,隐约的嘲讽传入耳中,叶弘忍着从脊梁骨往上窜的屈辱感,硬挺着僵硬的的脊背混在其中。
诗会过半,酒酣耳热之际。只见一衣衫虽久却浆洗得干净,一副书生打扮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到厅堂中间,击节而歌,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此人正是柳三,他带醉意登场,唾沫横飞,开始讲述那个被苏清瑶精心篡改的故事。
“诸位可知,这世间最憋屈的事是什么?”
柳三环顾四周,见众人看来,更加得意,
“不是求而不得,而是你连求得资格没有!而是你遍历千辛万苦得不到的珍宝,在贵人眼里,不过是个随时可以碾死的玩物!”
叶弘握杯的手一紧。
“就说前些时日,艳绝云州的,醉月楼的那位琉璃姑娘,不仅貌美如画,琴技更是一绝!”
柳三摇头晃脑,此时乐坊的琴声也似乎有着魔力,穿透在场的众人。
“可惜啊,红颜薄命。被赵家公子赵正元看上了,不仅抢去了赵府日夜把玩,那红唇还被赵少爷赐给他的那些狗腿子品尝!结果活生生的被玩死了!”
叶弘的呼吸粗重起来,眼睛死死盯着柳三,忍无可忍怒吼出声,
“你胡说!”
“这不是叶大人吗?平日里与赵公子不是关系甚好,怎么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
要说这柳三也是胆子大,借着酒劲连此时的叶弘都不怕,这落魄秀才读了些圣贤书,觉得自己才是应该鱼跃龙门的人,对叶弘这样的地皮流氓不过借着有灵根就得到如此地位可谓是嫉妒的很,言语间暗示叶弘与赵正元之间友谊的虚假。
“因为我不知道,所以你才在胡说啊!”
叶弘目眦欲裂,茶杯都被他裂碎,极近爆发,可是想到自己滥杀凡人,被那实力恐怖的镇玄卫踩在脚底的记忆,让他只能忍住。
“柳某可是不仅只会吟诗作对,连弹曲绘画也是闻名,就在前几日我就被赵公子请去赵府为琉璃姑娘作画,各位请看!”
柳三从腰间取出一张卷着的宣纸,对着众人尤其是叶弘展开,洁白的纸面上花容月貌的少女,正是名震一时的琉璃姑娘!
“要我说,这仙子也是可怜。”
柳三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讥讽,
“不仅香消玉殒,还要被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泥腿子惦记。诸位想想,一个混混出生的东西,也配惦记这等人物?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人群中传来几分窃笑,叶弘的脸瞬间涨红,这些话像鞭子一眼抽在他脸上。
“跟可笑的是!”
柳三提高了音量,仿佛生怕有人听不见,
“那泥腿子前脚被主子打发走,后脚他心心念念的仙子就被主子收了房!结果呢?还没几天就被玩死了!跟好笑的是,他主子把这仙子给仆人吃都不告诉那泥腿子!连贵人玩剩下的都连口热乎的都赶不上!”
“砰!”
叶弘猛地站起,身下的椅子被他带倒,发出巨响。他双眼赤红,浑身发抖。
柳三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在他最痛的伤疤上。
他想起了在云州的市集,那个大家族身着华服的使者,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他,当众抢走了自己过门不久的妻子。
那种屈辱和无力是他在成为修仙者后从未感受过的,而现在,同样的戏码再次发生!
赵正元!又是这些该死的世家犬!
他们凭什么!凭什么一次次夺走他看上的东西?凭什么像踩死蚂蚁一样践踏他!
他以为成了修仙者之后便能摆脱过去,可到头来,在这些人眼里,他叶弘仍然是个可以随意打发、连女人都护不住的废物!
“啊——”
耳边嘈杂的琴音让叶弘彻底失控,发出一身野兽一般的咆哮,体内的灵力疯狂肆虐。他猛然掀翻桌子,杯盘碟碗碎了一地。
“赵正元!我草你祖宗!”
他嘶吼撕开了衣服,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叶弘的理智崩断,屈辱、自卑和被当众揭开伤疤的暴怒,混合成漆黑的心魔,轰然爆发!
杀了这些嘲笑自己的人,然后去掐死赵正元那龟孙!
轩内顿时乱作一团,女眷的尖叫声、男人的呵斥声和桌椅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叶弘的身上闪着点点金光,听雨轩众多护卫的刀剑或砍或刺,都只能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白印。
只是片刻就死伤数人。
那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的灰袍老者,眼中猛然爆发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与贪婪!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右手袖中飞快掐了一个诡异的手决,一股微不可查的神秘波动如同水纹般荡向失控的叶弘。
“嗯!?”
几乎是同时,隐藏在旁的裴绝不再隐藏,冷哼一声!
他身形未动,但一股中正平和却带着不容质疑威严的精神力量瞬间笼罩了全场,如同无形的枷锁,不仅强行压制了叶弘狂暴的灵力,更如同利剑般斩向那股隐秘的波动。
“何妨宵小,敢在云州城动用惑心邪术?!”
裴绝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那名灰袍老者!
老者面色微变,没想到裴绝的感知如此敏锐。他袖中手决立变,那股隐秘的波动更加强烈,此时像是要从叶弘的体内取出什么。
可是在感受到叶弘的心魔突然消失,像是有张无形饕餮巨口吞下一般,老者面色剧变。这事情发展显然超乎他预料,他再次变化手诀,收敛起所有气息,掏出一张符纸抛出,如同阴影般遁走。
但裴绝的目光已经将他标记,镇玄台的镇玄卫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以为肆意妄为的修士。
而在这一片混乱的交锋中,无人注意到人群之中的苏清瑶,她不仅全力运转着蚀刻术,将叶弘那被催化后更加汹涌澎湃的心魔瞬间吞噬,跟分出一丝感知,记住那名灰袍老者发出的独有音律。
一个想与自己抢食的神秘人吗?意想不到的、更具价值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