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影十三在王府门前等候。他只带了一个轻便的行囊,里面是两套换洗衣物和必要的随身武器。
晨雾尚未散尽,街道上行人稀少。影十三笔直地站在石狮旁,如同一尊雕塑。他的目光扫过空旷的街面,心中计算着最佳的出行路线和可能遇到的危险点。
“来得真早。”赵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影十三转身行礼:“主子。”
今日的赵珩穿着一身墨蓝色骑装,比平日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英气。他打量着影十三简单的行装,眉头微挑:“就带这些?”
“足够了。”影十三回答。暗卫守则第十五条:行装宜简,便于应变。
赵珩没再多说,翻身上马:“走吧。”
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出了城门,踏上了通往城郊的官道。影十三始终落后赵珩半个马身,目光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初夏的晨风带着青草的气息,道路两旁的稻田里,农夫已经开始劳作。这是影十三很少见到的景象——作为暗卫,他更多时候只在夜间活动,或是潜伏在深宅大院的阴影里。
“放松些。”赵珩的声音随风传来,“这里不是王府,不必如此紧绷。”
影十三稍稍放松了握缰绳的手,但警惕并未减少。越是看似安全的环境,越容易暗藏杀机,这是师父用生命教会他的道理。
“属下职责所在。”
赵珩轻笑一声,没再劝说。
一个时辰后,别院出现在视野中。那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建筑,白墙青瓦,掩映在翠竹之间,显得清幽雅致。
别院管事早已候在门前,见到赵珩连忙迎上来:“王爷一路辛苦,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赵珩下马,将缰绳递给仆从:“带路。”
影十三默默跟在后面,目光迅速扫视别院的环境。围墙高度、可能的潜入点、制高点、逃生路线——所有这些信息在瞬间被他记在心中。
“十三。”赵珩忽然停下脚步,“你的房间在我隔壁。”
影十三一怔:“主子,这不合规矩。暗卫应当...”
“在这里,我说了算。”赵珩打断他,“你需要休息,而不是整夜蹲在房梁上。”
管事领着他们穿过回廊,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院中种着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树下石桌石凳,颇有几分野趣。
赵珩的房间在正房,影十三的则在东厢房。推开房门,里面陈设简洁却不失雅致,与影十三在王府那间只有一床一桌的屋子截然不同。
“午饭后我要去后山走走,你陪我。”赵珩在门口说道,语气不容拒绝。
“是。”影十三垂首。
午饭是在赵珩房中外间用的。管事布好菜后便被挥退,只剩下他们二人对坐而食。影十三吃得很少,且每道菜都是赵珩动过后他才夹取——这是暗卫的规矩,即使主子不在意,他也不能逾越。
赵珩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只是偶尔会将某样菜特意挪到他面前。
饭后稍事休息,两人便往后山走去。山路蜿蜒,林木葱茏,鸟鸣声声入耳。赵珩走得不快,像是在欣赏风景,影十三则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这地方如何?”赵珩忽然问道。
影十三谨慎回答:“环境清幽,易守难攻。东侧山坡视野开阔,西侧竹林便于隐蔽,是个好地方。”
赵珩轻笑:“我是问风景如何,不是问你布防。”
影十三语塞。风景?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在他眼中,山林只是需要评估风险的环境,美景与否无关紧要。
“属下...不懂欣赏风景。”
赵珩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影十三,除了暗卫的职责,你可有什么喜好?”
这个问题比任何武功招式都让影十三难以招架。喜好?暗卫守则第十二条:去私欲,绝嗜好,方成大器。
“属下没有喜好。”
“是吗?”赵珩目光深邃,“那我赏你的桂花糖,为何藏起来不舍得吃?”
影十三心头一震。主子怎么会知道?
看着他惊讶的表情,赵珩唇角微扬:“你那点小心思,瞒不过我。”
就在这时,影十三耳尖微动,听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声响。他猛地上前一步,将赵珩护在身后:“主子小心!”
几乎在同一时间,三支弩箭破空而来,直取赵珩要害。影十三长剑出鞘,剑光闪动,将弩箭尽数击落。
“东南方向,三十步外,竹林。”影十三低声道,身体紧绷如弓。
赵珩面色一沉:“多少人?”
“至少五个。”影十三目光锐利,“主子请退后,属下...”
话音未落,七八个黑衣人从竹林中窜出,刀光凛冽,直扑而来。影十三将赵珩推向身后的大树,自己迎了上去。
剑影翻飞,血光四溅。影十三的剑法简洁凌厉,每一招都直取要害,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这是专为杀人而练的剑法,高效而致命。
然而对方显然也是训练有素的杀手,配合默契,攻势凶猛。影十三以一敌众,渐渐感到压力。
“小心身后!”赵珩突然喝道。
影十三回身格挡,堪堪架住劈来的刀锋,却被另一人划伤了手臂。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赵珩眼神一冷,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加入战局。他的剑法与影十三截然不同,灵动飘逸,却同样致命。
“主子!”影十三惊呼。他从未见过赵珩出手,更没想到王爷的武功如此高强。
“专心应敌。”赵珩语气冷静,剑尖一抖,已刺穿一人的咽喉。
有了赵珩的加入,战局立刻扭转。不多时,黑衣人已倒下一大半,剩下的两人见势不妙,转身欲逃。
“留活口!”赵珩喝道。
影十三会意,长剑疾刺,精准地挑断了其中一人的脚筋。另一人却被赵珩一剑穿心,当场毙命。
影十三制住那名受伤的刺客,卸了他的下巴防止服毒,又搜遍全身,清除了所有可能的自杀工具。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转向赵珩:“主子没事吧?”
赵珩没有回答,目光落在他流血的手臂上:“你受伤了。”
“小伤而已。”影十三不以为意。比起过去的任务,这确实不算什么。
赵珩走上前,撕下自己衣袍的下摆,不由分说地为他包扎伤口。动作熟练得让影十三惊讶。
“主子...这不合规矩。”影十三想要抽回手,却被赵珩牢牢握住。
“别动。”赵珩语气强硬,手上的动作却异常轻柔,“在王府外,不必拘泥那些规矩。”
影十三僵在原地,感受着赵珩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心中泛起一种陌生的悸动。主子亲自为他包扎伤口,这比任何赏赐都让他不知所措。
包扎完毕,赵珩才转向那名被俘的刺客,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谁派你来的?”
刺客闭口不答,眼中满是决绝。
影十三低声道:“看他们的武功路数,像是南边来的死士。”
赵珩冷哼一声:“二哥还真是迫不及待。”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别院的护卫闻声赶来。看到现场的惨状,护卫队长脸色煞白,跪地请罪:“属下来迟,请王爷责罚!”
赵珩摆手:“先把这人带回去,严加看管。”他看了一眼影十三的手臂,“传医官到别院。”
“主子,我真的没事...”影十三还想推辞,却在赵珩的目光下噤声。
回别院的路上,影十三沉默地跟在赵珩身后,心中思绪万千。今日的刺杀显然早有预谋,对方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而主子展现出的武功,更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更让他困惑的是赵珩为他包扎伤口时的神情——那种专注与关切,远远超出了一个主子对暗卫应有的态度。
医官为影十三处理伤口时,赵珩一直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竹林,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医官告退,他才转身问道:“伤口如何?”
“只是皮肉伤,几天就好。”影十三回答。
赵珩走到他面前,忽然伸手轻触他包扎好的手臂:“今日多亏了你。”
影十三垂下眼睛:“保护主子是属下的职责。”
“只是职责吗?”赵珩的声音很轻,却重重敲在影十三心上。
没等影十三回答,赵珩已经转身:“今晚好生休息,明日一早回府。”
夜深人静,影十三躺在陌生的床铺上,却毫无睡意。手臂上的伤隐隐作痛,而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赵珩那句问话。
“只是职责吗?”
他翻了个身,望着窗外的月光。作为一名暗卫,他从未质疑过自己的职责。保护主子是他的使命,是他的存在意义。可今日,当赵珩执意为他包扎伤口,当他感受到那份不同寻常的关切,心中某个坚固的部分似乎悄然动摇了。
暗卫守则第二十九条:谨守本分,勿生妄念。
他将这句守则默念了三遍,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波澜。
而在隔壁房间,赵珩同样难以入眠。他站在窗前,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眼中情绪复杂。
“影十三...”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品味着什么珍贵的东西。
窗外,夜风拂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谁人心中无法平息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