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王府表面平静如常，暗地里却暗流涌动。
影十三明显感觉到府中气氛的变化。赵珩以整顿防务为名，更换了几处关键岗位的守卫，连王府幕僚中也有人被悄然调离。这些变动看似平常，影十三却心知肚明——主子在清洗府中的眼线。
“统领，西角门的守卫又换人了。”影七低声汇报，“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换防。”
影十三正在检查新送来的弩箭，头也不抬：“做好自己的事，不该问的别问。”
影七讪讪退下。影十三放下弩箭，目光深沉。他理解影七的好奇，但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傍晚时分，影十三正在整理近日的巡查记录，一名小厮匆匆赶来：“统领，王爷请您去书房。”
影十三心中微动。自从别院回来后，赵珩再未单独召见过他，一切似乎回到了从前的样子。但这表面的平静，反而让他更加不安。
书房内，赵珩正在批阅公文。见影十三进来，他放下笔，直接切入正题：
“三日后，太后在宫中设宴，你随我同去。”
影十三垂首：“主子，上次宫宴已经惹人注目，这次是否...”
“正是因为他们已经注意到你，才更要带你去。”赵珩语气平静，“躲在暗处反而更危险。”
影十三明白了主子的用意——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二皇子既然已经注意到他，不如直接摆在明处，反而能减少对方的猜疑。
“属下明白了。”
赵珩从书案后走出，递给他一个木盒：“打开看看。”
影十三依言打开，里面是一套崭新的侍卫服，与上次那套不同，这次的衣料明显更加考究，领口和袖口用银线绣着精致的云纹。
“这太贵重了，属下...”
“宫宴场合，不能失了我端王府的体面。”赵珩打断他，“试试是否合身。”
影十三犹豫一瞬，还是依言脱下外袍，换上新的侍卫服。衣料柔软贴身，剪裁恰到好处，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
赵珩绕着他走了一圈，满意地点头：“很好。”
影十三却注意到主子的目光在自己腰间停留了一瞬。他下意识地低头，发现原本的腰带有些旧了，与崭新的衣服不太相称。
“明日让裁缝再给你配条新腰带。”赵珩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
“谢主子。”影十三低声道，心中却泛起一丝异样。主子连这样的细节都注意到了？
换回衣服后，影十三正准备告退，赵珩忽然问道：“伤口痊愈了吗？”
影十三一怔：“已经好了。”
“让我看看。”
这句话太过突然，影十三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暗卫守则第四十三条：非必要不暴露身体，以免泄露身份特征。
赵珩挑眉：“怎么？本王还不能看看自己侍卫的伤势了？”
影十三只得解开上衣，露出左臂。伤口已经结痂，只留下一道淡红色的疤痕。
赵珩伸手轻触那道疤痕，指尖的温度让影十三浑身一僵。
“恢复得不错。”赵珩的声音很近，“还疼吗？”
“不疼了。”影十三垂着眼，不敢与主子对视。如此近的距离，他能闻到赵珩身上淡淡的墨香，感受到对方呼吸的频率。
这太逾矩了。可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抗拒。
“那日在地牢，你做得很好。”赵珩忽然道，“比我想象的还要敏锐。”
影十三心中一动。主子怎么会知道地牢的细节？他明明屏退了守卫...
除非，当时还有别人在场，或者...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主子在试探他？这些日子的特别关注，那些打破常规的举动，难道都是为了试探他的忠诚？
想到这个可能性，影十三顿时冷静下来。是了，这才合理。王爷怎么会对一个暗卫有特别的兴趣？一切不过是考验罢了。
“属下只是尽忠职守。”他重新系好衣带，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恭敬疏离。
赵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变化，目光微沉，但最终只是挥了挥手：“去吧，好好准备宫宴。”
“是。”
回到住处，影十三站在镜前，看着镜中那个穿着崭新侍卫服的自己。衣料华贵，剪裁合身，可他却觉得这身衣服无比沉重。
如果这一切都是试探，那他这些日子的困惑与悸动，岂不是太过可笑？
他深吸一口气，将新衣服仔细叠好，放回木盒中。
“统领，”影七在门外叫道，“有客来访。”
影十三皱眉。他在京中并无亲友，谁会来拜访一个暗卫？
来到前院，他看到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人站在那里，气质儒雅，不像寻常百姓。
“阁下是？”
年轻人转身，微微一笑：“在下苏沐，丞相府的门客。久仰影统领大名，特来拜访。”
影十三心中警铃大作。丞相府？正是涉嫌策划刺杀的主谋！
“苏先生找我有何事？”他语气冷淡。
“影统领不必紧张。”苏沐笑容温和，“只是听闻影统领武艺高强，想结交一番。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知可否赏光，到对面的茶楼一叙？”
影十三目光锐利地扫过对方：“抱歉，王府规矩，暗卫不得与外人私交。”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苏沐意味深长地说，“影统领难道就甘心一辈子做个见不得光的影子？”
这句话与赵珩日前所说惊人地相似，却带着完全不同的意味。
影十三面色一冷：“苏先生请回吧。王府重地，不便久留外人。”
苏沐也不坚持，拱手一礼：“是在下唐突了。不过，若影统领改变主意，随时可以到城南的清风茶楼找我。”
看着苏沐离去的背影，影十三心中波澜起伏。丞相府的人为何找上他？是拉拢，还是另有所图？
他立刻转身，准备向赵珩汇报此事。然而走到半路，他又停下了脚步。
如果主子正在试探他，那这件事会不会也是试探的一部分？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当晚，影十三站在赵珩书房外的阴影中，罕见地犹豫了。该不该汇报苏沐来访的事？如果这是主子的试探，汇报显得他经不起考验；如果不是试探，隐瞒就是严重的失职。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书房内传来赵珩的声音。
影十三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赵珩正在看书，头也不抬：“有事？”
影十三单膝跪地：“今日丞相府门客苏沐前来拜访属下。”
赵珩翻书的手顿了顿：“所为何事？”
“他试图拉拢属下，被属下拒绝了。”
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影十三垂着头，等待主子的反应。
许久，赵珩才缓缓开口：“你做得对。”
影十三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赵珩放下书，目光深邃，“下次他再来，不妨答应他。”
影十三愕然抬头：“主子？”
“将计就计，才能知道他们的真正目的。”赵珩唇角微扬，“你明白该怎么做。”
影十三心中一沉。果然，一切都是算计，都是试探。主子要利用他做诱饵，引出丞相府的阴谋。
“属下明白。”他垂首，掩去眼中的情绪。
“三日后宫宴，可能会有人试探你。”赵珩走到他面前，递过一个香囊，“把这个带在身上，可防**之类的小把戏。”
影十三接过香囊，触手温润，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个小小的“珩”字。
“谢主子。”他声音平静，心中却五味杂陈。
离开书房时，夜已深沉。影十三独自走在回廊上，手中的香囊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
他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十三，你天赋过人，但太过单纯。王府之中，人心难测，切莫轻信任何人。”
当时他不明白，现在却深有体会。连主子都在试探他，利用他，这王府之中，还有谁是可以信任的？
他将香囊收好，决定按照主子的吩咐行事。无论这是试探还是利用，他都会做好一个暗卫该做的事。
忠诚是他的选择，与对方如何待他无关。
只是心中某个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破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