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宫宴。
影十三穿着那套崭新的侍卫服,骑马随在赵珩的马车旁。腰间的香囊随着马匹的行进轻轻晃动,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药草香。
今日的皇宫戒备森严,禁军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影十三敏锐地注意到,这些禁军的站位暗合某种阵法,彼此呼应,可迅速形成合围之势。
“看来今日不会太平。”他心中暗忖。
进入宫门时,一名禁军将领上前查验。看到影十三,那将领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恢复如常。
“端王殿下,这位是?”
“本王的侍卫,十三。”赵珩语气平淡,“怎么,陈将军连本王的侍卫都要盘查?”
陈将军连忙躬身:“不敢,只是例行公事。殿下请。”
马车继续前行,影十三感觉到背后那道审视的目光久久未散。
“陈将军是二皇子的人。”赵珩的声音从车内传来,不高不低,刚好让影十三听见。
影十三会意。看来今日的宫宴,注定是一场鸿门宴。
宴设长春殿,丝竹声声,觥筹交错。影十三按剑立于赵珩身后,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他注意到二皇子赵琮尚未到场,而丞相则坐在皇帝下首,正与身旁的官员谈笑风生,仿佛全然不知近日发生的种种。
“端王殿下到——”内侍通报声落,殿内顿时安静了一瞬。无数道目光投来,有好奇,有审视,也有毫不掩饰的敌意。
赵珩泰然自若地走向自己的席位,影十三紧随其后。在经过丞相席位时,影十三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目不斜视,心中却已记下这一细节。
众人落座不久,皇帝驾到。年过五旬的永熙帝精神矍铄,目光扫过全场,在赵珩身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
“今日家宴,诸位爱卿不必拘礼。”皇帝举杯,“愿我大燕国泰民安,江山永固。”
群臣举杯相和,殿内气氛看似融洽。影十三却注意到,皇帝身边的几个内侍站位奇特,恰好封死了所有可能接近皇帝的路线。
酒过三巡,二皇子赵琮才姗姗来迟。他身着紫色亲王服,面色红润,似是已有几分醉意。
“儿臣来迟,请父皇恕罪。”赵琮行礼,目光却瞟向赵珩,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皇帝摆摆手:“入座吧。”
赵琮走向自己的席位,经过赵珩案前时,忽然脚下一个踉跄,手中的酒盏直直朝影十三泼去!
电光火石间,影十三本能地想要闪避,却想起自己此刻的身份——一个普通的侍卫,不该有如此敏捷的身手。就这片刻的犹豫,酒水已经泼了他一身。
“哎呀,失手了。”赵琮语气毫无歉意,“这位侍卫不会见怪吧?”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影十三垂首:“殿下言重了。”
赵珩缓缓放下酒杯:“二哥既然醉了,就该早些回府休息。”
赵琮冷笑:“三弟这是要赶我走?”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丞相忽然起身打圆场:“二位殿下,今日是太后寿宴,何必为小事伤了和气?”他转向影十三,“这位小兄弟衣衫湿了,不如去偏殿更换?”
影十三心中一凛。这是调虎离山?
赵珩正要开口,影十三却抢先道:“谢丞相好意,区区酒水,无碍。”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这是暗卫特有的发声技巧,既能让人听清,又不会显得失礼。
丞相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既然如此...”
话未说完,殿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名禁军匆匆入内,跪地禀报:“陛下,宫中发现刺客!”
殿内顿时哗然。皇帝面色一沉:“怎么回事?”
“刺客潜入宫中,意图不明,禁军正在搜捕。”
群臣面面相觑,不少人面露惊慌。影十三却注意到,赵琮和丞相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保护陛下!”禁军统领高喊,殿内禁军立刻收缩防线,将皇帝护在中央。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影十三忽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他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按住腰间的香囊——香囊正在微微发热。
“主子,小心迷香。”他低声提醒赵珩。
赵珩微微颔首,袖中手指轻动,似乎捏碎了什么。一股清凉的气息弥漫开来,中和了那股异香。
突然,殿外传来兵刃相交之声。几名黑衣人与禁军战作一团,且战且退,竟朝着长春殿方向而来!
“护驾!护驾!”内侍尖声叫道。
影十三握紧剑柄,全身紧绷。这些刺客的行进路线十分诡异,看似在突围,实则步步逼近皇帝所在。更奇怪的是,他们的武功路数...
“不对。”影十三低语。
赵珩侧目:“怎么?”
“这些不是真的刺客。”影十三目光锐利,“他们在演戏。”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名刺客突然冲破禁军防线,直扑皇帝!然而就在距离御座数步之遥时,他脚下一滑,动作明显顿了一瞬。
这个破绽太过明显,像是故意留给禁军反应的时机。
果然,禁军一拥而上,将刺客制服。整个过程顺利得令人起疑。
影十三忽然明白了什么,目光扫向赵琮。只见二皇子唇角微扬,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好一出苦肉计。”赵珩轻声道,显然也看出了端倪。
就在这时,被制服的刺客突然高喊:“端王殿下!属下无能!”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赵珩。那刺客的喊声清晰可辨,分明是在指认幕后主使!
影十三心中一沉。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杀招——不是刺杀,而是栽赃!
皇帝面色阴沉:“带过来。”
刺客被押到御前,跪地不语。
“你刚才喊什么?”皇帝冷声问。
刺客抬头,目光扫过赵珩,忽然咬牙道:“是端王指使属下刺杀陛下!事成之后许以高官厚禄!”
殿内一片哗然。几个原本就与赵珩不睦的官员立刻出声指责:
“端王殿下,这是何意?”
“莫非殿下等不及要登基了?”
赵珩面不改色,缓缓起身:“父皇明鉴,儿臣对此事一无所知。”
“人证在此,三弟还要狡辩?”赵琮冷笑。
影十三心中焦急,却无法开口。一个侍卫在这种场合没有说话的资格。
就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那刺客的右手手腕上有一处特殊的刺青——三枚交错的羽箭。这个图案他在地牢那名刺客身上也见过!
“主子,”他急中生智,假装为赵珩斟酒,低声道,“看他右手手腕。”
赵珩目光微动,显然也看到了那个刺青。
“父皇,”赵珩忽然道,“可否让儿臣问这名刺客几句话?”
皇帝沉吟片刻,点头应允。
赵珩走到刺客面前,语气平静:“你说受我指使,何时何地,我如何吩咐你的?”
刺客显然早有准备:“上月十五,在王府书房。”
“当时还有何人在场?”
“只有殿下与属下二人。”
赵珩点头,忽然转向皇帝:“父皇,上月十五,儿臣整日都在京郊大营巡视,营中将领皆可作证。且王府书房当日正在修缮,儿臣根本不在府中。”
刺客脸色顿变。
赵珩继续道:“更重要的是,这名刺客手腕上的刺青,是丞相府死士的标志。儿臣这里还有一名被俘的刺客,身上也有同样的标记。”
丞相猛地起身:“端王殿下这是何意?莫非是要诬陷老臣?”
赵珩不理会他,继续对皇帝道:“父皇若不信,可即刻派人查验。”
皇帝目光如刀,在赵珩和丞相之间来回扫视。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良久,皇帝才缓缓开口:“今日之事,到此为止。相关人等,交由大理寺审查。”
这话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已经偏向了赵珩——若真相信刺客的指认,此刻赵珩就该被禁军拿下了。
赵琮和丞相面色难看,却不敢再言。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宴席继续,只是气氛已大不如前。
回府的马车上,赵珩闭目养神,忽然开口:“今日多亏你机警。”
影十三驾着车,低声道:“属下只是尽本分。”
“那个刺青,你早就注意到了?”
“在地牢时就见过。”
赵珩轻笑:“看来提拔你为统领,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影十三沉默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主子早就知道今日会有人栽赃?”
“猜到几分,但没想到他们会用如此拙劣的手段。”
“那为何还要属下去当诱饵?”
赵珩睁开眼,目光透过车帘落在影十三背上:“因为我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让我失望。”
这句话太过沉重,影十三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信任?还是利用?他分不清,也不敢分清。
马车驶过繁华的街市,窗外人声鼎沸,车内却一片寂静。影十三握着缰绳,心中五味杂陈。
今日的宫宴让他看清了一件事:在这权力的漩涡中,每个人都只是棋子。而他,甚至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他只是一把刀,一把主子手中的刀。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刺痛,却也让他更加清醒。
既然如此,那就做好这把刀吧。至少,他要做最锋利、最可靠的那一把。
至于那些不该有的悸动与期待,是时候彻底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