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的尖叫几乎掀翻天花板。
“什么？！钱昭野那个王八蛋！他竟敢——！”
曲荷裹着闺蜜柔软的毯子，捧着热水，看着林薇像只被点燃的炮仗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嘴里蹦出一连串需要消音的词汇。奇怪的是，听着这些骂声，她心里那片冰原反而裂开了一丝缝隙，透进点活气。
“不行，我现在就打电话骂死他！”林薇抄起手机。
“薇薇。”曲荷开口，声音带着宿醉般的沙哑，“别打了。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我不想再听到他的任何声音。”
林薇动作顿住，看着她苍白的脸和眼底的乌青，满腔怒火化成了心疼，走过来紧紧抱住她。“好好好，不打了。为那种烂人浪费口水不值得！你就在我这儿住下，想住多久住多久！”
这一晚，曲荷躺在林薇家客房的床上，身下的床单柔软，却陌生得让人心慌。闭上眼睛，就是玄关处陌生的高跟鞋，卧室里暖昧的声响，钱昭野惊慌失措的脸，还有……车窗外流淌的霓虹，以及身边那人沉稳的侧影。
混乱，疲惫，但眼泪似乎已经在那个雨夜里流干了。
第二天是被手机持续不断的震动吵醒的。不是电话，是微信消息。工作群里，@她的信息一条接一条。她这才想起，今天是周一，而她原本的出差计划被打断，此刻应该出现在公司。
挣扎着坐起身，脑袋像灌了铅。她点开部门主管的私信：
【曲荷，你怎么没来上班？旷工？项目节点有多紧张你不知道吗？！】
曲荷深吸一口气，指尖冰凉地打字回复：【张主管，抱歉，家里有急事，我正要跟您请假。】
【急事？什么急事不能提前说？你马上来公司一趟，当面向我解释！】
命令式的口吻，不容置疑。曲荷知道，这位主管向来严苛，尤其不喜下属临时打乱计划。她看着镜子里憔悴不堪的自己，咬了咬牙。不行，现在不能倒下。
她匆匆洗漱，借了林薇的化妆品勉强遮盖住脸上的狼狈，换上一身还算得体的衣服。临出门前，林薇塞给她一个三明治：“吃点东西，有事给我打电话！”
早高峰的地铁像沙丁鱼罐头，人与人之间被迫亲密无间。各种气味混杂，每一次晃动都让曲荷胃里一阵翻搅。她紧紧抓着扶手，感觉自己像一叶随时会倾覆的小舟。
好不容易挤到公司楼下，电梯门口等着长长的人龙。她看着不断变换的楼层数字，一阵阵眩晕袭来。
“叮——”
一部高管专用电梯的门打开，里面走出几个人。为首的男人身姿挺拔，穿着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装，正微微侧头听着身旁助理的汇报。阳光从大厅的落地玻璃照进来，勾勒出他清晰冷峻的侧脸轮廓。
庄别宴。
曲荷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往后缩，把自己藏进人群里。
他怎么在这里？这栋写字楼里有他们庄氏的投资？还是……他恰好来这里办事？
没等她想明白，庄别宴的目光已经不经意地扫过等候区，然后，精准地落在了她身上。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大约一秒。也许更短。但那瞬间，曲荷觉得自己无所遁形——她蹩脚的妆容，眼底无法掩饰的疲惫，以及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强撑着的脆弱。
他什么也没说，甚至连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都没有，只是平静地移开了目光，在一众高管的簇拥下，步履从容地走向大门外。
仿佛昨夜那个递给她牛奶糖、为她披上外套的人，只是她崩溃边缘产生的幻觉。
曲荷却像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后背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煎熬地等到电梯，上到公司楼层。刚踏进办公区，张主管阴沉的脸就出现在独立办公室门口：“曲荷，进来。”
关门，落座。张主管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语气冰冷：“说吧，什么急事，连最基本的请假流程都不走？”
曲荷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怎么说？说未婚夫出轨，我捉奸在床，连夜搬家，所以没来得及请假？
她正艰难地组织语言，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是总裁办的秘书，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张主管，打扰一下。”秘书笑容得体，将文件夹放在桌上，“庄氏集团那边刚传过来一份补充协议，关于我们正在推进的那个智慧园区项目，有些细节需要法务和项目组紧急核对确认。庄先生亲自交代，希望曲荷小姐主要负责对接，他那边希望能尽快得到反馈。”
张主管脸上的怒气瞬间凝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他愕然地看了看秘书，又看了看同样一脸茫然的曲荷。
庄先生？亲自交代？指定曲荷？
“啊……好，好的，没问题。”张主管迅速切换上职业化的笑容，“我们一定全力配合，曲荷，你手头其他工作先放一放，全力跟进庄氏这个项目。”
秘书微笑着点头，转身离开。
办公室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张主管再看向曲荷时，眼神里的苛责和不满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探究和审视。他清了清嗓子，语气缓和了不止八个度：“那个……小曲啊，家里要是还有什么需要处理的，你……可以灵活安排时间，线上沟通也行。项目要紧，但……身体更重要。”
曲荷走出主管办公室时，脑子还是懵的。
同事们投来的目光复杂难辨，有好奇，有羡慕，也有不易察觉的嫉妒。她坐回自己的工位，看着电脑屏幕上跳出来的、来自庄氏集团的加密邮件，感觉像在做梦。
是他吗？是他在电梯口那一眼，就看穿了她即将面临的困境，然后……随手替她解了围？
这算什么？路见不平？还是……另一种形式的“顺路”？
她点开邮件，附件里是密密麻麻的条款。而在邮件正文的最后，有一行与公事公办的语气格格不入的小字，像是后加上去的：
【相关参考资料已备于楼下“转角”咖啡厅，烦请曲小姐方便时移步取阅。】
“转角”咖啡厅，就是公司楼下那家，她偶尔会去买杯美式。
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她。她站起身，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离开了办公区。
咖啡厅里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她走向柜台，还没开口，年轻的店长就笑着迎了上来：“是曲荷小姐吗？”
曲荷点头。
店长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还有一个印着咖啡厅Logo的纸袋，里面飘出食物的香气。
“这是庄先生吩咐留给您的资料。”店长将文件袋递过来，接着又推过那个纸袋，“还有这个，庄先生说，您可能没吃早餐，黑咖啡和火腿可颂，都是热的。”
曲荷怔怔地接过。
文件袋沉甸甸的。而那个装着早餐的纸袋，温暖实实在在地熨帖着她冰凉的指尖。
她拿着东西，走到靠窗的角落坐下。打开文件袋，里面除了项目资料，最上面还放着一盒小小的、包装精致的薄荷糖。
和昨晚那盒廉价的牛奶糖截然不同。
她撕开糖纸，放了一颗在嘴里。清凉微甜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冲散了那股从早上起来就盘旋不去的苦涩和恶心。
她端起那杯黑咖啡，喝了一口。温度刚好，苦得醇厚，却奇异地让她混乱了一整夜又大半天的脑子，一点点清醒过来。
窗外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她坐在这熟悉的咖啡厅里，却仿佛置身于一个被无形力量隔开的、安静的世界。
庄别宴。
这个名字，连同他看似随意却无处不在的“顺手为之”，像一颗投入她死水般生活里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又一圈，缓缓扩散，让她无法忽视，更无法平静。
他到底想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