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的公寓很好,闺蜜的情谊也足够温暖,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客房的衣柜只够挂寥寥几件应急的衣服,那个二十八寸的行李箱大剌剌地杵在墙角,像一块无法忽视的疮疤,时刻提醒着曲荷她此刻的“寄人篱下”与“无家可归”。更重要的是,她需要空间,一个能让她舔舐伤口、重新呼吸、不必在深夜压抑呜咽声的空间。
找房子成了当务之急。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感得硌人。在北城这样的一线城市,想在预算内找到一个离新公司近、环境尚可、又不用与人合租的单身公寓,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连续几天,曲荷利用午休和下班时间跟着中介看了好几处房子,不是价格远超预期,就是环境破旧得让人望而却步。
疲惫和沮丧像潮湿的苔藓,一点点爬上心头。
就在她几乎要妥协,考虑是否接受一个位置偏远、需要每天通勤两小时的老旧小区时,她接到了一個陌生的电话。对方自称是“安居地产”的资深顾问,语气专业而温和。
“曲小姐您好,我们了解到您有租房需求,正好我们手上有一套符合您要求的房源,业主委托我们全权处理,不知您今天下午是否方便看房?”
曲荷有些疑惑,她并未在这家中介登记过信息。但对方准确报出了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并且描述的房源条件——位于她新公司附近一个口碑不错的精品小区,一室一厅,精装修,配齐家电,租金甚至比她预算的上限还低了一成——听起来好得不像真的。
抱着怀疑的态度,她请了半小时假,按照地址找了过去。
然后,她愣住了。
房子就在她新公司斜对面的一个封闭式管理小区里,步行到她未来的办公楼,不超过十分钟。小区环境清幽,绿树成荫,与她之前看的那些临街吵闹的旧楼天壤之别。
中介早已等在楼下,热情地引她上楼。打开门的那一刻,午后的阳光正透过宽敞的落地窗洒满客厅,木地板泛着温润的光泽。房间不大,但布局合理,干净整洁得不像有人住过。窗帘是温柔的米白色,沙发看起来柔软舒适,连厨房的锅具都摆放得一丝不苟。
一切都恰到好处,完全符合她内心对一个“临时避难所”的所有想象,甚至更好。
“这……租金真的只要这些?”曲荷忍不住再次确认,这价格对于这个地段和装修,简直是慈善行为。
中介笑容不变,语气笃定:“是的,曲小姐。业主长期在国外,不图租金收益,只希望找个靠谱、爱干净的租客帮忙看管房子。我们对您的背景做过简单了解,觉得您非常合适。”
背景了解?曲荷心里咯噔一下。是庄别宴吗?只有他,知道她换了新工作,知道她急需住处。也只有他,有能力让这样一套房子以如此不合常理的价格出现。
她不动声色地在房子里转了一圈,试图找出更多蛛丝马迹。客厅的书架是空的,卧室的衣柜里也没有任何遗留物品。这里干净得像酒店的样板间,没有任何前任居住者的气息。
直到她走到阳台。
阳台上空空荡荡,只在角落放着一盆长势极好的薄荷,绿意盎然,在阳光下散发着清冽的香气。花盆是普通的灰陶盆,但土壤湿润,显然刚被浇过水。
薄荷……
她想起昨天在咖啡厅,他留给她的那盒薄荷糖。
心脏像是被那抹绿色轻轻刺了一下,不疼,却带着清晰的、无法忽略的触感。
“这盆薄荷……”她状似无意地问起。
“哦,这个啊,”中介笑着解释,“业主特意交代要留着的,说是能驱蚊,还好养活。您要是不喜欢,可以处理掉。”
“不用,挺好的。”曲荷轻声说。
她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花园里散步的老人和嬉闹的孩子,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几天来第一次,她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近乎奢侈的平静。
她没有再追问业主是谁,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冷静地签了合同,付了押金和租金。当中介将钥匙交到她手上时,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就这样……有地方可以去了?
回到林薇家收拾行李时,林薇围着她又蹦又跳:“太好了小荷!这房子听着就靠谱!你运气真不错!”
运气吗?曲荷低头,默默地将最后几件衣服塞进行李箱。她想起庄别宴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想起他递过来的牛奶糖,盖在她身上的西装,指定她负责的项目,还有那杯恰到好处的黑咖啡和火腿可颂。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和运气?
她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薇薇,”她抬起头,对闺蜜露出一个这几天来最轻松的笑容,“我明天就搬过去。”
晚上,她躺在林薇家的客床上,手机屏幕亮着,是庄别宴的微信界面——还是那天他通过项目群聊发来好友申请后,唯一的系统提示。她的指尖在对话框上悬停良久,输入又删除。
最终,她只发过去简短的六个字:
【房子,谢谢你。】
没有称呼,没有过多情绪,她甚至不确定他是否会回复,或者是否会承认。
几乎是在信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
他的回复简单得近乎吝啬:
【顺路看过,合适就好。】
曲荷看着这行字,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那副平静无波、仿佛一切都只是举手之劳的神情。
顺路。又是顺路。
他到底有多少条“顺路”的路线,能恰好覆盖她人生中所有狼狈不堪的拐点?
她没有再回复,只是将手机屏幕按灭,反扣在胸口。黑暗中,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
庄别宴像是一个技艺高超的园丁,在她生活的废墟上,不动声色地,为她搭建起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屋檐。他什么都不说,却用行动在她周围织就了一张细密而柔软的网。
她躺在这张网的中心,感觉不到束缚,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慌意乱的安全感。
而她知道,有些东西,正在这不动声色的守护中,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