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插入锁孔,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曲荷推开门,一股淡淡的、类似于阳光晒过织物的干净气息扑面而来。她拖着行李箱走进这个完全属于自己(至少暂时属于)的空间,轻轻带上了门。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没有林薇关切却让她倍感压力的唠叨,没有父母欲言又止的电话,更没有钱昭野可能出现的、任何形式的纠缠。只有她自己,和这一室令人心安的寂静。
她换上带来的柔软拖鞋,踩在温润的木地板上,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她像一个谨慎的探险家,开始重新、仔细地审视这个“避难所”。
客厅的窗帘拉拢了一半,窗外是小区里其他楼房星星点点的灯火,温暖而遥远。厨房的流理台光洁如新,她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只有顶灯投下冷白的光。一切都符合一个“长期空置”房屋该有的样子。
可当她走进卧室,准备将行李箱里的衣服挂进衣柜时,手指无意中拂过门框内侧,触感有些异样。她低头细看,那里安装了一个小巧的、白色的感应夜灯。不是很新的款式,甚至边角有些细微的磨损痕迹,但擦得很干净。
她心里微微一动。业主长期在国外,会在卧室门框上装一个看起来用了有些年头的感应夜灯?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并未深究。她继续整理衣物,又将洗漱用品摆进卫生间。卫生间干湿分离,镜柜宽敞,一切都无可挑剔。只是,在摆放洗面奶时,她注意到,浴室柜下方靠近地面的位置,同样有一个同款式的、小小的白色感应夜灯。
像是……特意为怕黑的人准备的。
曲荷的动作慢了下来。她站在浴室门口,看着那个在阴影里并不起眼的小光点,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再次浮现,比刚才更清晰了些。
她回到客厅,瘫坐在那张柔软的沙发上,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快,像一场快进的、光怪陆离的电影。背叛,决裂,逃离,然后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容身之所,以及那个身份矜贵、行为却处处透着谜团的男人。
庄别宴。
他像一团雾,看似清晰,当你试图靠近时,却又捉摸不定。
“顺路看过,合适就好。”
他的回复言犹在耳,平静,克制,将所有的用心良苦都轻描淡写地归结为“顺路”。
真的只是顺路吗?顺路接走雨夜里狼狈的她,顺路指定她负责关键项目,顺路找到这套完美符合她需求的房子,甚至……顺路准备好了驱蚊的薄荷和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感应夜灯?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尤其是来自庄别宴这样的人。他图什么?她的感激?还是……和钱昭野一样,最终想要的,不过是她的身体,或者某种新鲜感?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一股寒意便从心底窜起。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薇发来的消息,问她是否安顿好了,需不需要过来陪她。
曲荷回复了一句“都好了,别担心”,放下手机,目光再次落在这间安静得过分的公寓里。一种混合着感激、不安、困惑,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依赖的复杂情绪,在她心头缠绕。
她起身,打算去厨房烧点热水。经过玄关时,目光瞥见鞋柜上方有一个空置的多层收纳架,似乎是用来放钥匙、零钱之类小物件的。最上面一层,靠近墙壁的角落,有一小块区域的灰尘颜色似乎与周围略有不同,像是之前长期放着什么东西,刚刚被取走。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指,在那块颜色稍浅的区域轻轻抹了一下。
指尖沾上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灰尘。
那里,之前到底放着什么?
一个相框?一个摆件?还是……别的什么,属于这间房子前任居住者,或者……属于那个“长期在国外”的业主,不愿让她看见的东西?
夜晚的寂静被无限放大,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驶过的声音,也变得遥远而不真实。曲荷站在玄关,看着自己刚刚留下的那一点指痕,又回头看了看卧室和卫生间方向那两盏幽幽亮起的小夜灯。
这个房子,这个庄别宴为她准备的“完美”避难所,似乎并不像它表面看起来那样,空无一物,毫无痕迹。
有些痕迹,被小心地擦拭过,隐藏了起来。
而有些用心,则如同这暗夜里的微光,悄无声息,却无法忽视地,照进了她混乱的世界。
她忽然觉得,庄别宴那十年的心事,或许并不像她最初想象的那样,仅仅是一个成功男人一时兴起的猎艳。它可能更深,更沉,带着她无法想象的重量,早已无声无息地,渗透在她过往岁月的缝隙里。
而这个发现,让她在感到一丝莫名安心的同时,也涌起了更深的、想要一探究竟的渴望。
今夜,注定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