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璃的“意识”被那幅结构图深深吸引。
它太详细了，详细到标出了每一层防御系统的类型、能量节点、可能的巡逻间隙、甚至一些动态验证协议的算法偏好与漏洞周期。
“不止是路径图，”
莉莉丝补充道，结构图上亮起许多红色的闪烁点，
“这些是我分析出的，防御体系中最可能存在的、暂时性或结构性的漏洞节点。以及，”一些区域被标记为诡异的紫色，
“这些是可能的数据陷阱、逻辑悖论区或意识干扰场，贸然闯入，你的意识可能会被直接撕碎或永久困住。我会提供它们大致的分布规律与触发机制。”
这份“礼物”的重量，超乎星璃想象。
这几乎是将一把打磨锋利匕首、附带了详细说明书与陷阱标记的钥匙，递到了她的手中。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交换条件？”星璃的声音在意识空间中显得格外冷静。
“条件很简单，但也需要你绝对的…配合。”莉莉丝缓缓道，
“在你决定前往，并实际冲击‘心核密室’的整个过程中——从你开始行动，到最终触及‘心核’，无论结果如何——允许我，莉莉丝，以我的方式，全程、无干扰地记录下发生的一切数据。
包括你的生理指标、意识波动、遭遇的防御反应、系统的反馈机制、能量变化…一切。”
她强调道：“无干扰，意味着我不会在过程中主动帮助你或阻碍你，不会提供实时指导或警告，除非出现完全超出我预估、可能导致观测立即终止的毁灭性意外，我的存在将纯粹作为记录仪器。
你需要依靠我提前给你的情报，以及你自己的能力，去完成这场冲击。而我，将如影随形，记录下这场独一无二的‘系统应激实验’的全套数据。”
星璃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力。全程记录，无干扰，意味着她的一举一动，每一次挣扎、每一次抉择、每一次危险，都将被莉莉丝冷静地旁观并刻录下来。
她的秘密、她的弱点、她的战斗方式、她与“心核”互动时可能暴露的一切…都将成为莉莉丝数据库里的一份珍贵标本。
这无异于将自己最核心的行动，置于一个未知存在的“直播”镜头之下。
“这风险太大了。”星璃沉声道，
“你如何保证，这些数据不会被你用于其他目的？或者，你不会在关键时刻，为了获取更‘刺激’的数据，而…推我一把？”
莉莉丝的投影似乎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带着些许无奈。
“我理解你的顾虑。但请相信，对我而言，数据的‘纯净性’与‘自然发生性’是最高原则。
任何主动干预，都会污染观测结果，使其失去作为研究‘系统本能反应’的价值。那违背我的根本追求。
至于数据用途…我可以承诺，在本次观测周期内，数据仅用于我的核心研究，不会分享或贩卖给任何第三方势力。
毕竟，独一无二的标本，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是吗？OwO”
这个颜文字出现在如此严肃的谈话中，显得有些突兀，却奇异地缓和了一丝紧绷的气氛，也透露出莉莉丝性格中某种非人的、近乎天真的特质。
星璃陷入漫长的思考。
接受，意味着获得通往目标最直接、最详细的技术支援，大大增加成功的可能性，但代价是行动完全透明，背负一个未知的“观测者”。
拒绝，则可能失去这关键助力，独自在迷雾中摸索，失败风险剧增，甚至可能永远找不到“心核”。
莉莉丝耐心等待着，周围的数流静静流淌，仿佛时间在这里也失去了意义。
“我还有一个问题，”星璃终于再次“开口”，
“你如何确定，我的冲击就一定能引发你所说的‘系统应激进化’？如果‘心核’并非如你所想那般关键，或者我的冲击根本不足以构成威胁呢？”
“问得好。”莉莉丝赞赏道，
“这是一个概率问题。基于现有所有碎片信息——‘容器计划’的优先级、元老院与各方的激烈争夺、你哥哥的遗言、系统底层日志的异常指向——
‘心核’是关键节点的可能性超过百分之八十五。而你的‘钥匙’属性，使得你触及它时引发重大反应的概率，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提升。
当然，存在失败可能。但即使失败，记录下系统如何‘化解’这次冲击，其数据同样具有重要参考价值。对我而言，这是一场稳赚不赔的投资。对你而言…”
她顿了顿，
“至少，你获得了通往可能答案的、最清晰的路径图。这比你盲目摸索，或者依赖卡珊德拉那种带有强烈控制欲的庇护，要更…高效，也更专注于目标本身，不是吗？”
莉莉丝的话，戳中了星璃内心的某个点。卡珊德拉的同盟固然提供了力量，但也带来了新的束缚与不确定性。
莉莉丝的交易，虽然冰冷而危险，却目标明确，直指核心，且暂时不附加额外的控制条款。
这像是一场与魔鬼的交易，但魔鬼至少坦率地告知了价码。
星璃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幅精细到令人心悸的路径结构图。
哥哥星羽的脸庞、莱恩哈特沉默的背影、Ghost宣言发布后心中那燃烧的决绝…一切都在推动着她，走向那个未知的核心。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接受交易。”
莉莉丝的投影似乎微微亮了一下，透露出一种满足的意味。
“明智的选择。那么，契约成立。路径图、漏洞分析、陷阱分布数据，我现在就传输给你。
它们会以加密数据包的形式，存储在你的数据板深层隔离区，只有你的生物特征与特定意识波动可以解锁调用。
记住，仔细研究，但不要轻易在非安全环境下尝试模拟或破解，那可能触发某些远程预警机制。”
一股庞大的、结构化的信息流，温和地涌入星璃的意识，随即被引导至她与数据板的连接通道，开始下载。过程平稳，没有不适。
“至于我的记录，”
莉莉丝继续道，
“将会在你正式开始行动时自动激活。你无需做任何额外操作，也几乎无法感知到我的记录过程——我会将观测模块嵌入到你周围的环境数据流中，与你同步移动，如同你的影子。
除非出现极端情况，否则我不会主动显现或发声。祝你…行动顺利，我亲爱的观测对象兼合作者。这场实验，我期待已久了呢。^_^”
交易完成，信息传递完毕。星璃感到那股维持意识连接的牵引力开始减弱。
“等等，”在离开前，星璃最后问道，“你…究竟是谁，莉莉丝？或者说，是什么？”
莉莉丝的投影在逐渐模糊的数据流中，传来最后一声轻笑，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深邃与一丝淡淡的、或许可以称之为“寂寞”的情绪。
“我？一个早该被遗忘的旧时代残响，一个被困在数据之海中的求知灵魂，一个…比任何人都更想看清这个系统‘真相’的观察者。
或许，等你触及‘心核’之后，你会知道得更多一些。现在，回去吧。现实世界，还有更多挑战在等着你。保重，星璃。”
意识被轻柔地“推”回。星璃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坐在庇护所舱室的床铺边，手中紧握着那台数据板。屏幕已经恢复正常界面，但一个深红色的、标记着复杂纹章的加密文件图标，静静地躺在存储区的底层。文件体积大得惊人。
她感到一阵虚脱，仿佛刚刚进行了一场漫长而耗费心神的谈判。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交易达成了。
她获得了通往“心核”密室的关键技术支援，一份详细到可怕的地图与攻略。
但她也背负上了新的风险——她的终极行动，将被一个神秘莫测的“观测者”全程记录，成为对方追求终极知识的实验数据。
她不知道这究竟是一步好棋，还是将自己更深地推入了某个精心设计的观测牢笼。
但无论如何，路，似乎更清晰了一些。她不再是无头苍蝇。
她有了目标，有了路径，有了…一个冷静的、记录她所有挣扎的“旁观者”。
手指轻轻拂过数据板冰凉的表面，星璃的眼神逐渐重新凝聚起决心。
无论莉莉丝的目的是什么，无论前方有多少陷阱与未知，她都必须走下去。为了哥哥，为了莱恩哈特，也为了…撕开这笼罩一切的、令人窒息的系统帷幕。
后文，或许就在她点开那个深红色加密文件图标，开始如饥似渴地研读那通往“心核”的禁忌路径时，悄然拉开了序幕。
一场被记录的、直指核心的冲锋，即将开始。
而阴影中，那双属于求知者的“眼睛”，已经悄然睁开，准备记录下一切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