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沉默了很长时间，只有电流的噪音在通讯频道中沙沙作响。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与担忧：
“我就知道…你会走上这条路…从你在军校…选择反抗而不是顺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和我…和那些只想破坏的人…不一样…你在寻找答案…哪怕答案本身…可能是毒药…”
他抬起头，尽管画面模糊，星璃似乎能感觉到他目光中的认真：
“我…帮不了你决策…那是你的路…但我…或许能帮你…走得稍微…安全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你有办法？”星璃的心提了起来。
“我…躲藏的这段时间…没闲着…”
维克多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技术员提到自己作品时的微光，
“我一直在…尝试完善那个…最初级的干扰协议…结合我后来…窃取到的一些…边缘核心代码样本…以及…对你哥哥星羽可能留下的…某些技术痕迹的推测…我做出了一个…原型。”
画面切换，出现了一堆快速滚动的、极其复杂的多维代码结构图，它们不断变换、重组，中心是一个不断脉动的、仿佛心脏般的深红色光核。
“它…我称之为‘蚀刻者’原型…作用原理不是暴力破坏…而是尝试在极短时间内…对系统核心防御层的某些底层协议…
进行高强度的、针对性的‘概念混淆’与‘逻辑过载’…理论上…可以为你打开一个…非常短暂、极不稳定的…权限裂隙…或者…至少能干扰那些…最致命的自动反击机制…几秒钟…”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兴奋，反而充满了警告：
“但是…星璃…听好…这只是一个原型！极不稳定！从未经过真实环境测试！我甚至无法完全预测它的所有副作用！
它可能成功干扰防御，也可能因为与系统核心产生不可预知的共振，反而触发更可怕的连锁反应，甚至…可能直接伤害到使用者与系统深层链接的意识本身！风险…巨大！
比‘白鸽’那些激进分子用的爆破病毒…还要不可控！因为它的作用层面…更深…更接近那些…我们无法理解的东西…”
星璃凝视着画面中那团危险的、脉动的深红色光核，仿佛能看到其中蕴含的毁灭性与可能性。她明白维克多的意思。
这不是一件安全的武器，这更像是一把双刃剑，甚至可能是一把会先割伤自己的剑。
但…这可能是她目前能获得的，唯一一件能够触及“心核”防御核心的技术工具。
莉莉丝提供了路径，卡珊德拉提供了掩护与武力，“白鸽”提供了警告，而维克多…提供了这把危险的“钥匙”。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星璃轻声问，“你知道它可能带来的后果。你甚至不认同我一定要去‘心核’的决定。”
维克多那边的画面又晃动起来，声音夹杂着更多的噪音，似乎他的隐藏地点也不那么稳定了。
“因为…我相信你。”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我相信你不是为了破坏而破坏，不是为了力量而疯狂。我相信你心里…有想要守护的东西，有必须弄明白的真相。哪怕那真相很残酷…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朋友的温暖与无奈：
“而且…我大概…是唯一一个…既知道你想做什么，又不会强行用我的理念绑架你，还能在技术上给你提供点…破烂支援的家伙了吧？(´･ω･`)虽然这支援…听起来更像是在递给你一根可能自燃的导火索…”
星璃感到鼻腔微微一酸。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在这种四面楚歌的时刻，显得如此珍贵，又如此沉重。
她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湿意压下去。“维克多…谢谢。还有…对不起，把你卷进这么危险的事情。”
“说什么傻话…”维克多似乎笑了笑，画面又模糊了一下，
“从我把信标给你那一刻…我就已经卷进来了…更何况…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只是…星璃，答应我，如果…如果情况真的糟糕到无法挽回…
如果那个‘心核’…真的像‘白鸽’疯子们说的那样…是绝对不能触碰的东西…请你…至少优先考虑…活下去。答案很重要，但活着…才有未来。”
“我会的。”星璃郑重地承诺，尽管她知道，这个承诺在即将面对的巨大未知面前，可能无比脆弱。
“好…‘蚀刻者’原型的核心数据包…我会通过一条一次性的、最高隐匿性的路径发给你…接收后，路径会自动湮灭…你…仔细研究，但千万小心…最好能有…一个绝对隔离的测试环境…先进行最低功率的模拟…”
维克多开始交代技术细节，语速因为严肃而加快，
“它的激活需要非常精确的时机，必须与目标防御节点的协议刷新周期同步，误差不能超过毫秒级…
而且，它需要消耗巨大的算力，以及…使用者高度集中的精神链接，相当于用你的意识，去直接引导这股混乱的力量…这对你负担会很大…”
他事无巨细地交代着，就像一个担忧的导师，在将一件危险而强大的工具交给学生。
星璃认真听着，记忆着每一个关键点。她知道，这些信息，可能关乎生死。
数据传输在几分钟后完成，过程安静而迅速，没有触发任何警报。
维克多那边的画面变得更加不稳定，噪音也越来越大。
“我这边…可能被…察觉到了…需要…转移了…”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
“星璃…保重。希望…下次还能…这样聊天…而不是在…某个糟糕的…结局通报里…听到你的名字…(；´д｀)ゞ”
“你也是，维克多，一定要小心。”星璃急切地说。
“嗯…对了…”
在通讯即将彻底中断前，维克多最后说道，
“关于路径…莉莉丝…那个女人…她提供的…要小心…她看到的…可能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多…但她追求的…未必是…我们想要的结局…
还有…卡珊德拉·陨星…她是个变数…但有时候…变数…未必是坏事…总之…别相信任何人…包括我…要相信…你自己的判断…再见…”
通讯彻底中断，数据板屏幕恢复黑暗，只剩下舱室内仪器运转的低微嗡鸣。
星璃独自坐在黑暗中，手中数据板的核心存储区里，静静躺着那份名为“蚀刻者原型”的沉重文件，以及耳边残留的、维克多最后的叮嘱。
别相信任何人…包括我…要相信你自己的判断。
她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胸腔内那颗心脏，在经历了震惊、温暖、担忧、沉重等种种情绪冲刷后，反而逐渐沉淀出一种奇异的平静。
技术上的最后一块拼图，以这种意外而又在情理之中的方式，递到了她的手中。
它危险、不稳定，却代表着维克多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
这份支持，不同于卡珊德拉充满占有欲的庇护，不同于莉莉丝冷酷的观测交易，也不同于“白鸽”极端理念的拉拢。
它更简单，更纯粹，也更让她感到自己并非完全孤独。
她睁开眼睛，眸中的迷茫与沉重被一种逐渐清晰的决意所取代。
路径有了，工具有了，警告有了，掩护也有了。
接下来，就是消化这一切，制定计划，然后…走向那个决定一切的未知之地。
后文的轮廓，似乎就在她指尖轻触数据板上那个危险文件图标的瞬间，于寂静的舱室中，悄然勾勒出了第一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