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内的空气仿佛随着这个细微的动作骤然凝固了。幽蓝的光线似乎都暗沉了一瞬。
白夜姬脸上的那丝红晕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苍白。
她悬空的手慢慢收回，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眼中的灼热光芒没有熄灭，却仿佛被一层急速凝结的冰霜覆盖，变得锐利而刺人。
“为什么。”她问，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面。
“因为我不相信你，白夜姬。”
星璃直视着她的眼睛，不再回避，也不再带有任何犹豫。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在寂静的实验室里回荡，
“我不相信你所谓的‘共赢’。我不相信你把我视为平等的‘合作者’。我更不相信，你对‘心核’的认知，是全面而审慎的。
在你眼里，它首先是‘研究课题’，是‘进化契机’，其次才是其他。而我要面对的，可能是所有这些‘其他’——
是哥哥失踪的真相，是系统扭曲的根源，也可能是…连你都无法想象、甚至拒绝想象的恐怖。
你的‘安全方案’，建立在你的认知框架内，而这个框架，可能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或者…是片面的。”
她顿了顿，感受着心脏坚定而有力的搏动，继续道：“我需要走自己的路，按照我自己的判断，承担我自己的风险。
你的知识，你的技术，或许很有价值，但如果接受它们的代价，是让你重新获得定义我的道路、解释我的体验的权力，那么，这代价我付不起。
我不是你的‘作品’，也不是你的‘合作者’。我是星璃，我有我自己必须完成的事情，和必须独自做出的选择。”
白夜姬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冰封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星璃。
周围的空气仿佛降到了冰点，连那些幽蓝的光线都似乎带着寒意。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才极轻、极缓地开口：
“所以，这就是你的最终答案。拒绝我提供的，可能是最理性、也最有效的路径。选择相信那些各怀鬼胎的盟友，选择依靠那个不稳定的小玩意儿，选择独自去撞向那个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毁灭的‘心核’。”
她的嘴角再次勾起，这次是一个毫无温度的、近乎残酷的冷笑，
“真是…令人遗憾的固执，或者说…愚蠢的天真。你以为‘自主’就意味着安全？你以为拒绝了‘控制’，就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在这样一个漩涡里，没有绝对的力量和绝对的知识作为后盾，所谓的‘自主’，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随波逐流，甚至自寻死路。”
星璃没有反驳，只是平静地回视着她。她知道，话已至此，再无转圜余地。
“很好。”
白夜姬点了点头，向后退了一步，重新拉开了距离。
她周身那股属于科学家的狂热气息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机械的疏离感，甚至…隐隐透出一丝危险的锋芒。
“我尊重你的选择，星璃。毕竟，这是你作为‘独立个体’的权利。虽然，在我看来，这是你迄今为止，做出的最不理智、也最可能将你引向万劫不复的决定。”
她转过身，再次面向那面屏幕，屏幕上的唯美星图与防护模型瞬间消失，恢复成一片纯粹的黑暗，映照出她挺直而孤绝的背影。
“你可以走了。”她的声音从背影传来，平淡无波，
“从今往后，这间实验室，以及我所代表的研究资源与潜在支持，将不再对你开放。你选择了你的道路，那么，就请独自走下去吧。
只是，别指望在你撞得头破血流、或者被哪一方势力吞噬殆尽的时候，还能回到这里，寻求‘安全’的庇护或‘科学’的解答。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
星璃最后看了一眼白夜姬的背影，那身影在黑暗的屏幕前，显得既孤独，又充满了一种蓄势待发的、令人不安的压迫感。
她知道，这次拒绝，不仅仅是拒绝了一份提案，更是彻底斩断了与白夜姬之间那层复杂而扭曲的“改造者”与“被改造者”、“观察者”与“样本”的联系。
她们之间，从此不再是某种意义上的“同盟”或“潜在合作者”，而是…彻底走向了对立面。
她没有说再见，只是默默地转身，走向那扇隔离门。
门无声滑开，外面走廊的光线涌了进来，与实验室内的幽蓝形成鲜明对比。她一步跨出，没有回头。
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实验室那片凝重的幽蓝与那个冰冷的背影，彻底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星璃走在空旷的走廊里，脚步声清晰。她感到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但紧随其后的，是更加沉重的责任与紧迫感。
所有的退路，所有的“安全选项”，似乎都在被她一一斩断。
卡珊德拉的庇护有其代价，莉莉丝的路径充满未知，维克多的工具危险不稳定，“白鸽”的理念极端而惊悚，而现在，白夜姬这条看似最“科学”、最“安全”的路径，也被她亲手关闭。
她真的只剩下自己了，以及手中那些或危险、或不可靠的筹码。
但奇怪的是，在这极致的孤独与压力之下，她的内心反而愈发清晰、坚定。就像被逼到悬崖边，反而能看清脚下每一寸岩石的纹路，和远方地平线的轮廓。
她不知道白夜姬被彻底拒绝后，会做出什么。那个骄傲的、执着的、将“进化”视为最高追求的女人，绝不会轻易接受“投资”的彻底失败。
她可能会转向，可能会采取更激烈的手段，可能会…从试图“改造”和“引导”星璃的“科学家”，转变为最危险的“竞争者”，甚至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获取“心核”数据或阻止星璃“错误”行动的“破坏者”。
后文的阴影，似乎就在那扇彻底关闭的实验室门后，在那片幽蓝的冷光与白夜姬冰冷决绝的背影之中，悄然滋长。
一个曾经最了解她身体与潜能、如今却可能成为最不可预测敌手的变量，正式脱离了原本若即若离的轨道，其未来的动向，将如同悬在星璃前路上的、另一把锋利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而星璃的最终抉择，也因这最后一次诱惑的彻底拒绝，而变得更加孤注一掷，再无回头之路可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