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一场梦。
梦到了那一天的事。
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这个国家的一切非盈利设施都是由【教团】资助,作为代价,受益者都要接受教团的统一教育。
孤儿们会被正常顺利抚养长大,直到15岁的时候,孤儿院会为其举办隆重的成人礼,其后自力更生;直到18岁为止,孤儿院依旧会提供稳定的住所,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都是良心的福利设施。
而在正常成年之前,根据对信仰对象的忠诚度,孤儿们也会被分配到不同的家庭,领养对象从普通的无儿家庭,公家的预备公务员,而最被器重的,会被教团带走,成为信众。
而这一点另我极为不爽。
一个慈善底色的组织遇见一个功利色彩极重的甲方,结果毫无疑问会指向一个明确的结果。
——冷漠。
教育只要赞扬吾主就好,一日的日程基本也是普通学生的三点一线。
生活的条件对于孤儿而言堪称奢侈,独立的房间,豪华的住宿设施,但是除此之外全是冰冷的教义和清规戒律。
大概12岁的时候,在一些巧合下,我接触到了互联网。
随后我彻底迷上了与我一直以来接受的【主】完全不同的神秘故事;劫富济贫的怪盗,一人两面的隐藏强者,古老传说的上古诸神,屠龙勇士拯救公主——随后的三年里,我染上了深度的中二病,成为了福利院的知名问题儿童。
——话说当时还有不少人跟随我干了不少坏事来着……
那一晚,是我的成人典礼。
就算顽皮了点,福利院也不会区别对待任何一个人,成人典礼依旧是丰盛无比。
这令我无比鄙视,我做了坏事就惩罚我,我比别人低能就少给奖励。
但是无论我做什么,他们都是一样的态度,没有任何表情,无论我怎么反抗,福利院永远都在有条不紊的运作着。
我溜了出来。
那一天是月初,只有一轮残月悬挂在天上。
漆黑的天色让我看不到路,手上没拿任何东西,心想着,只要不是福利院,往哪跑都行,白天看得见路了再回去,于是我漫无目的,四处徘徊。
大概过了几个小时吧,体感上已经过了午夜,月亮到了最高的位置,能见度多少比我出来的时候高了一些。
于是我见到了她。
只是为了欣赏她,我没有动任何相救她的想法。
直到掩住月亮的乌云挪开,唯有她躺下的地方显得尤其明亮,如舞台被聚光灯照射的主演一般。
我被叫了出去。
……
「你……还好吗?」
「如果你真的关心我,一开始就会求救了吧?」
「第一句话就被无情点破了吗?真是毫不留情啊……」
「算了,现在也没有精神批评你了。」
「你……要死了吗?」
「看来是这样……不过我也活得差不多了。」
「虽然是我说……你还有大把的时间过好日子哟。」
「别看我这样,我可比你大多了。」
一脸鄙夷的看过来,固执己见的我强硬瞪了回去,我们干瞪眼了大概一分钟。
「……」
「噗哈哈!」
「对一个要死的人笑可是很失礼的。」
我没听出怒气。
「那么你可以笑笑给我看看吗?」
(龇牙咧嘴)
「……看来你没怎么笑过呢。」
「我没有经历过什么值得笑的。」
「这样吗……可惜了,如果早遇见我,也许能多笑笑了。」
对方没再说话,看向了月亮,我也躺在旁边,望着同样的地方。
……
沉默持续了十几分钟。
「你喜欢月亮吗?」
「也许吧……白天对我而言太压抑了,夜晚才是我的主场……话说你还没死啊?」
「唔嗯……」
感觉一股无形的杀气给了我一耳光。
「对不起我看环境太严肃了……」
「只剩寥寥的边界了呢。」
「残月嘛,过了十几天会圆回来的。」
「就好像被啃食殆尽,只剩风中残烛在空中危危飘浮呢,云层略微浮动一下就会彻底黯淡下去。」
「与其说是被啃了,这只不过是地球遮挡住了太阳的光线,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哦。」
「你一点也不懂浪漫啊……」
及时纠正幻想,及时转移话题。
「……但是就连仅剩的那一丝光亮也只是从太阳借来的。」
顺势又从现实话题自虐起来了!
「但是……就算是借来的,不也是夜空最闪亮的一份子吗?」
「对啊……最闪亮的一份子……」
嗯,看来她终于听进去我的话了。
「但是我觉得这是一种喧宾夺主。」
「……您继续说。」
「你能见到的星星都是遥远宇宙的恒星,区区卫星却要争夺恒星的光辉……就该消失掉吧!」
……
「你看……地球要是失去了月球,不是会出现潮汐啊什么的问题吗?」
「只不过是地球被月球影响才会这样的,没有月球,地球依旧会自然演化成现在的样子——如果你住在一个没有月球的地区,你想象一下,如果突然出现一个月球不好很碍事吗?」
「也对……」
才不对!怎么变成科普课了!!!话题开始不是在讲什么浪漫主义比喻的吗?!
咳咳!
「月亮残缺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哦,我觉得……」
「……」她注意到了我的发言,只是没有在语言上作出反应。
「虽然这么说,其实我是一个胆小的人哦。」
「真巧,我是一个很恐怖的人呢。」
……
「也许就这一晚上了,最后一段时间听我说说不好吗?」
「随你了~」
与肉体状态相反,看来和我的攀谈没引起她的不高兴。
「如果今天是满月的话,我看见你的瞬间我已经逃跑了吧。」
「一具四肢残缺,满身伤痕,看不出来半点生命体征的……」
「尸体吗……」
「对不起……是我量词表达有误……」
「逗你玩的。」
「都这样了,就别逗别人了啦!」
「反正你来了也没想过救我。」
虽然是抱怨的话语,但是没有任何生气的感觉。
我们都轻声笑了出来。
「这个笑容是至今最漂亮的笑容哦!」
「闭嘴……」
低下了头。
「正是在这轮残月的照射下,我才会观察这么久,久久不能离去的。」
「我可没在作比喻,别自顾自的指代什么。」
「不是你带起的话题吗……」
「才没有。」
「真任性啊……」
说完的我们,继续陷入了沉默,这次沉迷更久了,大约过了整整一个小时吧,我甚至怀疑她已经死了,也许这也算是一种临终关怀?
「还活着吗?」
「姑且……吧。」
她的声音已经仅剩最后一丝力气了。
「可以说最后一句话吗?」
……
「虽然夸奖了这么久,但是可以的话……真想看到满月的那一天呢……」
「……」
她还是没说话。
「对这样的残躯说这样的话也没意义呢……」
「也许这是我一生一次的机会了……」
「我可能喜欢上你了。」
「当时只是对你的外貌着迷。」
「经过刚才的对话,我已经确定了。」
「既然现在是你的最后一瞬间……你大概也不会接受了。」
「但是既然是最后一瞬间。」
「虽然这么说自私了点。」
「我想占有你最重要的,最后一瞬的记忆。」
「所以……」
……
「……」
「五年后,来【伊甸】找我。」
「诶?」
「看见我胸口的项链了吗?」
「嗯……」
「把它取下来,你留下。」
「你找知情人士当掉,大概也能拿下不菲的金额吧。」
「但是如果你选择留下来,请凭这个项链来见我,我很快就会来见你。」
「但是你……」
「不……约好了!」
她的发言没有任何让我怀疑的余地。
「最后,可以麻烦你闭上眼睛吗?」
「也不是不行啦……」
我闭上了眼睛。
脖颈处传来一阵刺痛,下一次睁开眼睛已经日上三竿,身旁不说她的痕迹,就连血迹都一点不剩。
……
……
我对生活的态度本质上没发生过任何变化。
我对【教团】依旧讳莫如深,我对社会依旧不想接触,不情愿捕猎人类的生活依旧继续着。
只是每当想到他有朝一日看见属于“她”的满月的样子,我就振奋不已。
……
现在凌晨是五点,我刚刚醒过来,对于普通人类而言就是傍晚五点起床了呢。
昨晚狩猎后精力过于充沛,一不小心玩了个通宵。
——反正也没必要关注太紧……
话说……
我翻开手机。
「好多来电!!!」
看到时间五点,店里还没下班;我立即拨了回去。
「店长……终于接通了!」
「怎么了?」
「餐厅附近又发生了袭击事件!」
「!」
这是我作为店长的主要工作了。
虽然我的存在可以镇住客人,但是终究能来我店里的人都不是什么普通人,所以附近经常会发生一些袭击事件,所以一旦发生事件,就需要及时消除痕迹,不然我就暴露了。
……但是店员也不是什么普通人,既然要我出场了,说明……
「是出人命了吗?」
「嗯……请快点!」
(当然要快点了……在不快就要天亮了……)
但是还有别的事要做。
我把电话拨到了另一个人身上,一直以来作为白天的我的替身出现的……
最近店里都不太平啊……命案格外的多……
我翻出自己作为店长的伪装,但是要白天了……能多裹一点就多裹一点吧……
*由于平常的打扮有人帮助,今天不在,所以在奋战大约一个小时后,玛丽将自己打包成了一具木乃伊
「……这不还是残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