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着夏末的余温。
它拂过临江二中的校园,吹得教室窗外的香樟树叶沙沙作响。
细碎的光影,透过摇曳的枝叶,落在泛黄的课桌上,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高二(三)班的下午第一节,是自习课。
教室里静得只剩笔尖划过纸张的轻响。
连空气,都透着几分昏昏欲睡的沉闷。
“咔哒。”
门被推开。
班主任老陈走了进来,屈起指节,敲了敲讲台。
清脆的声响,瞬间切开寂静,引来了一片抬起的头颅。
“同学们安静一下,”
他扶了扶眼镜,“给大家介绍一位新转来的同学。”
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姜益被这动静扰了清梦。
他微蹙着眉,带着刚睡醒的慵懒与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缓缓直起身子。
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在他略显凌乱的黑色短发上跳跃。
光线勾勒出他线条干净、却带着几分疏离的侧脸。
下颌线绷得笔直,像块不易接近的冷玉。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教室门口的光晕里。
那里,立着一个女生。
蓝白相间的普通校服,穿在她身上,竟褪去了寻常的臃肿,显得格外妥帖、精致。
仿佛量身定制。
她微微低着头。
长发如墨,柔顺地垂落肩头,遮住了大半张脸。
只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线条优雅,像上好的、易碎的瓷器。
她缓缓抬起头。
全班人,几乎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张清丽绝伦的脸。
五官精致得如同工笔画描摹。
眉梢眼角,带着天然的、毫无攻击性的柔意。
最动人的,是那双眼睛。
瞳仁颜色偏浅,像浸在温水里的琉璃。
此刻,这双琉璃般的眸子蒙着一层恰到好处的怯意与不安。
它们轻轻扫过教室。
眼神像受惊的小鹿,湿漉漉的,轻易就攥住了人心。
“大家好,我叫沈墨童。”
她的声音响起,清澈,柔软。
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颤,像被微风拂动的、脆弱的风铃。
“以后……请多关照。”
话音落下,她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
腰背挺直,姿态优雅标准。
一看便知,是受过极好家教的女孩。
“墨童刚从国外回来,可能不太适应国内的节奏,大家要多帮衬着点。”
老陈的语气,是难得的温和。
他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一个空位上。
“你就坐那里吧,”他指了指,“姜益斜前方那个位置。”
沈墨童低声道了谢。
迈着轻缓得几乎听不见的步子,走了过来。
经过姜益桌旁时,带起一阵极淡的、冷冽的栀子花香。
那味道清甜干净,像夏日清晨沾着露水、将开未开的花苞。
它悄无声息地漫进他的感官。
与他周围粉笔灰、旧书本的粗糙气息,格格不入。
她安静地坐下。
拿出书本和文具。
动作细致得近乎苛刻——课本边角对齐桌沿,笔盒摆得端正。
连一块橡皮的位置,都力求分毫不差。
透出一种近乎极致的规整感。
典型的富家乖乖女。
姜益在心里,淡淡下了判断。
随即,他收回目光,重新靠向椅背,闭上了眼睛。
他与这种生活在云端、不染尘埃的人,从来都是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
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孤儿。
靠着微薄的奖学金和同时打三份工,才勉强留在这所重点中学。
他的世界,只有现实的粗粝,和生存的奔波。
容不下。
也无需容下,这种精致得像童话绘本里走出来的人。
他的疏离,是他保护自己的铠甲。
也是他划下的、清晰的界限。